你未成年?可我是精神病精选章节

小说:你未成年?可我是精神病作者:尤话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7:33:42

简介:

未成年犯法无所谓?我未成年加精神病怎么说?

刚出精神病院那天,我得知妹妹被三个人按在KTV里欺负了。

“玩玩而已,又不会死。”他们嬉笑着拍视频。

我安静地掏出药盒,把今天的氟哌啶醇倒进下水道。

不久后,警车包围了废弃泳池。

池底躺着三具泡发的尸体,每人嘴里塞着张纸条:

“玩玩而已。”

警察问我时,我正给妹妹梳头。

“未成年人精神分裂,”我微笑,“复诊报告在桌上。”

妹妹突然咯咯笑了起来。

1.

铁门在身后合拢,陈默站在“晨曦精神康复中心”门外,七月的阳光白得刺目,空气烫得灼人,他下意识地眯起眼。

“陈默。”孙医生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,一个印着蓝色“晨曦”字样的塑料药盒塞进他手里,带。“氟哌啶醇。一天两次,一次一片。复诊日期在盒底。规律作息,避免刺激。”镜片后的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,“有情况,立刻回来,或者打我电话。”

陈默低头。药格里,白色的小药片排列整齐,是过去几年里唯一能让他的大脑获得片刻秩序的解药。他攥紧药盒“知道了,孙医生。”声音干涩。

孙医生似乎还想说什么,最终只是象征性地、迟疑地拍了拍他的肩,白大褂一闪,消失在重新紧闭的铁门后。

城市嘈杂的声音,瞬间淹没了陈默。汽车的嘶鸣、人群的喧嚷、广告牌刺眼的色彩碎片……过于饱满的“正常”世界粗暴地挤压着他的感官。大脑深处似乎又要开始混乱,他握紧药盒,指节发白,快步穿过喧嚣的人流,朝着家走去。

钥匙插进锁孔,转动。门开了一条缝,没有预想中“欢迎回家”的声音,没有饭菜的香气。只有一片死寂。

客厅里光线昏暗,窗帘拉得严严实实。父亲陈建国佝偻着背坐在旧沙发边缘,指尖夹着的劣质香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烬。母亲李秀英蜷在旁边的单人椅里,眼窝深陷,里面布满了几乎凝固的绝望。她手里无意识地绞着一块湿透的旧抹布,水珠滴落在地板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

陈默站在玄关,行李箱的滚轮声打破了死寂。

李秀英猛地抬起头,看到陈默,眼睛里瞬间涌起一股慌乱,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。她张了张嘴,却没能说出一个字。

陈建国狠狠吸了一口烟,烟头的火光骤然亮起,又迅速黯淡下去。他干咳了几声,声音嘶哑:“……回来了?”他指了指沙发,“坐。”

陈默放下行李箱,没有坐。他的目光扫过父母枯槁的面容,扫过客厅紧闭的、属于妹妹陈曦的那扇房门。生出一种冰冷的、不祥的预感。

“曦曦呢?”陈默开口。

李秀英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,她猛地捂住嘴,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硬挤出来,肩膀剧烈地耸动。那块湿抹布掉在地上,发出轻微的“啪嗒”声。

陈建国掐灭了烟头,他双手撑在膝盖上,头埋得很低,花白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。过了许久,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,一字一句地砸出来:

“曦曦……出事了。”

“一周前……上周五放学……”陈建国的声音断断续续,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,“张浩……就是以前住前面街那个、家里开厂子的混账小子……还有他那两个跟班,王鹏和李强……他们……他们把曦曦骗了……”

李秀英的呜咽变成了崩溃的嚎啕,她瘫软下去,额头抵着冰冷的茶几边缘,身体蜷缩成一团,绝望地颤抖。

“说……说是同学生日聚会……在‘金煌’KTV……曦曦本来不想去……他们……他们硬拉着……”陈建国猛地抬起头,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充斥着痛苦和无力,“给她灌酒!灌了好多!她那么小……从来没喝过……”他喘着粗气,胸口剧烈起伏,“然后……在包厢里……撕她的校服……按着她……摸她……还用手机……拍视频……”

“畜生!三个畜生啊!”李秀英猛地抬起头,脸上涕泪横流,眼神涣散,“他们……他们才十五六岁!怎么下得去手!怎么下得去手啊!”她捶打着茶几,发出沉闷的砰砰声。

陈建国抓住妻子的手臂,阻止她伤害自己,他的力气似乎耗尽了,声音低沉下去:“……他们拍着视频……威胁曦曦……敢告诉任何人……敢报警……就把视频发到网上……发给她所有同学老师……发得满世界都是……”他闭上眼“曦曦……吓坏了……自己跑回来……谁也不敢说……躲在房间里哭……发抖……直到……直到周一……学校打电话来说她没去……我们……我们撬开门……”

他再也说不下去,只剩下沉重的喘息。

陈默站在原地。没有想象中的暴怒,没有嘶吼。陈默周围世界的声音被瞬间抽离,只有大脑深处,那片熟悉的、冰冷的嗡鸣,骤然拔高了音调,尖锐、狂暴、充满了金属的质感。像数把电锯在同时切割他的神经。

“……报警了?”陈默的声音响起,平静得可怕。

“报了!当天就报了!”李秀英抬起头,脸上是绝望的控诉,“警察也抓人了!那三个小畜生!抓了!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她的声音颤抖着,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力,“警察说……他们三个……都……都才十五六岁!是未成年人!而且……而且他们说……是曦曦自愿的!说只是玩玩……喝多了……闹着玩!没有……没有真的……”

“没有真的什么?!”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,他向前一步,眼神死死盯在母亲脸上,“没有真的‘进去’?所以就不算?所以就是‘玩玩’?!”

陈建国抹了一把脸:“警察说……取证困难。包厢里没监控。他们一口咬定是自愿的‘游戏’,酒醒了就后悔了。视频……他们手机里没找到……可能删了……可能藏起来了……现在……现在只能按强制猥亵处理……加上未成年人保护法……可能……可能就……批评教育……或者……送去少管所待一阵子……就……”

“就完了?”陈默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,嘴角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弧度,“撕碎我妹妹的衣服,拍下她的耻辱,……然后,一句‘玩玩而已’、‘未成年人’,就完了?”
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,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,他一步一步走过去,他停在门前,抬起手,指关节在距离门板几厘米的地方停住。他能想象门后那个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、瑟瑟发抖的身影。那个曾经会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,用软软的声音喊他“哥”,会偷偷把舍不得吃的糖果塞进他口袋里的女孩。她的世界,被那三个畜生用最肮脏的手,彻底撕裂了。

而撕裂她的人,却可能因为几本法律条文,拍拍屁股,继续他们的“阳光生活”。

大脑里的电锯声轰鸣到了顶点,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。

陈默缓缓低下头,看着自己紧握的右手。那个印着“晨曦精神康复中心”的蓝色药盒,被死死地攥在掌心。

他没有任何犹豫,转身,走向狭窄的卫生间。父母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,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。

他拧开水龙头。水流哗哗地冲击着陶瓷水槽,他拿起药盒,对准了下水口。

手腕倾斜。

一粒、两粒、三粒……那些白色的、维持“秩序”的小药片,滑落处瓶口,被水流瞬间吞没,消失在下水道中。

直到药盒空空如也。

陈默关掉水龙头。水流声停止,只剩下脑中那片越来越尖锐的爆鸣声。

他看着镜子,镜子里的人,嘴角极其缓慢地、向上扯动了一下。

他抬手,将那个空了的、蓝色的药盒,轻轻地、稳稳地,放在了洗漱台干燥的角落。

他转身,走出卫生间,重新回到压抑的客厅,径直走向妹妹紧闭的房门。这一次,他没有停顿,指关节轻轻敲在门板上。

“曦曦,”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去,平稳,温和,“哥回来了。”

门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几秒钟后,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哭泣声。

门内那声微弱的哭泣声,像一根细针,刺穿了沉默的心脏

“曦曦,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是哥。只有哥在门外。”

沉默。长久的沉默,陈默保持着那个倚靠的姿势,一动不动。

“哥……”终于,一个破碎的、气若游丝的声音,几乎贴着门板响起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,“……脏……”

一个字,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陈默的神经上。他能想象门后的妹妹是如何蜷缩在角落,如何一遍遍徒劳地搓洗自己,怒火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,但他强行压了下去,现在不行。

“曦曦不怕,”陈默的声音放得更柔,“哥回来了。脏的不是你。脏的是外面的东西,哥会打扫干净,开门,让哥看看你,好不好?就一眼。”

门内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。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,接着,是门锁转动的声音。

“咔哒。”

门,开了一条缝,陈默没有立刻推门,他耐心地等着。

几秒后,一只苍白的小手,颤抖着扒住了门框边缘,指甲被啃得参差不齐。

陈默的心猛地一抽。他缓缓伸出手,用自己的掌心稳稳握住那只苍白的小手。

“别怕。”他低声说,用另一只手,极其缓慢地、一点点地,将门推开。

陈曦把自己裹在一条厚厚的、明显属于母亲的旧毛毯里,只露出一个凌乱头顶的脑袋和一双惊惶失措、布满血丝的大眼睛。

看到陈默,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,毯子裹得更紧。

“曦曦,看着我。”他的声音平稳,“我是陈默。是你哥。”

陈曦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,牙齿咯咯作响,眼泪涌出。

“他们……他们拍了……”她语无伦次,声音破碎不堪,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,“……好多……好多人会看见……所有人都会看见……我完了……哥……我完了……”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彻底将她淹没,她猛地低下头,把脸深深埋进毯子里,发出沉闷的、撕心裂肺的痛哭,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抽搐着。

陈默静静地听着,他没有说“别哭了”,也没有说“会好的”。他只是伸出手,没有触碰她,只是悬停在毯子上方几厘米的地方。

“哥看见了。”等哭声稍稍平复,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时,陈默才开口,声音依旧平稳,“哥看见曦曦有多害怕,有多痛,有多委屈。”他顿了顿,“哥也看见了,是谁让曦曦变成这样的。”

“张浩。王鹏。李强。”陈默一字一顿,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名字。

毯子下的人猛地一颤。

“他们拍下的东西,哥会找到。会让他们亲手删掉。彻底删掉。一张不留。”

“然后呢?”陈曦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怀疑和绝望,“警察……警察说……他们未成年……只是批评……只是……玩玩……” “玩玩而已”

“玩玩?”他重复了一遍,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那哥也陪他们,‘玩玩’。”

“现在,”陈默站起身,声音恢复了那种温和的调子,“哥去给你拿点吃的。热牛奶,加一点糖,好不好?像以前那样。”

陈曦没有回答,只是怔怔地看着他。

陈默轻轻带上了房门客厅里,父母依旧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中,他们甚至没注意到陈默从妹妹房间出来。

陈默径直走进厨房。冰箱里空空荡荡,只有几个鸡蛋和半盒牛奶。他熟练地开火,热牛奶,打鸡蛋,牛奶在锅里冒出细小的气泡。

陈默的眼神落在蓝色火苗上。第一步,需要信息。最直接的信息源,就是施暴者本身。而恐惧,是撬开嘴巴最好的钥匙。

他把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,加了一小勺糖,轻轻搅匀。端着杯子回到妹妹房门前,再次轻轻敲了敲门。

“曦曦,牛奶好了。”

门内没有回应。陈默耐心地等了一会儿,然后极其缓慢地推开门。陈曦依旧蜷缩在墙角,但毯子裹得没那么紧了,她抬起眼皮,看了一眼陈默手中的杯子,又迅速垂下。

陈默没有进去,只是把杯子轻轻放在门口的地板上。

“放门口了。趁热喝一点。”他说完,轻轻带上门。

他回到客厅狭窄的过道,拿起那个印着“晨曦精神康复中心”的空药盒,走到玄关,换上了一双旧球鞋。

“我出去一下。”他的声音打破了客厅里的沉寂。

陈建国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,似乎才意识到大儿子已经回来了。“出去?去哪?你才刚回来……外面……”

“透透气。”陈默打断他,语气平淡,“药吃完了,顺便去药房问问。”他晃了晃那个空药盒。

李秀英红肿着眼睛,带着哭腔:“默默……你……你感觉怎么样?头还疼吗?千万别……千万别……”她不敢说下去,生怕刺激到他。

“没事。”陈默拉开门,“很快回来。”

2.

他的步伐不快,目标明确——城南那家最大的连锁超市,“家乐福”。他记得张浩的母亲,那个永远妆容精致、说话带着点本地口音优越感的胖女人,是那里的部门经理。张浩周末常去那里找他妈,顺便在超市里横冲直撞,拿零食饮料当自己家仓库。

超市里冷气开得很足,与外面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。强烈的白炽灯光,琳琅满目的货架,嘈杂的人声广播声,购物车碰撞的哐当声……巨大的信息流瞬间冲击着感官。

大脑深处的嗡鸣似乎有加剧的趋势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纷乱的噪音和刺眼的光线,目光冷静地在人群中搜寻。

生鲜区,熟食区,零食区……没有。他转向家电区,那边人少一些。就在一排巨大的液晶电视墙前,他看到了目标。

张浩穿着骚包的亮黄色紧身T恤和破洞牛仔裤,头发用发胶抓得根根竖起,正斜靠在一台展示用的游戏主机旁,低头玩着手机。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跟班,正是王鹏,身材比张浩壮实些,穿着篮球背心,手里拿着瓶可乐,一边喝一边无聊地四处张望。少了李强,大概是分头行动了。

陈默没有立刻上前,隐入旁边一排堆满促销纸巾的货架后面,隔着层层叠叠的蓝色包装袋,观察着。

张浩正对着手机屏幕笑得一脸下流,手指飞快地打字。王鹏凑过去看,也发出猥琐的低笑。

“操,这妞真他妈带劲!昨晚那个?”王鹏的声音不大,但在陈默异常敏锐的听觉捕捉下,清晰无比。

“滚蛋!昨晚那个是莉莉,这个是我刚钓的初三的,雏儿,懂不懂?”张浩一脸得意,手指戳着屏幕,“看这腿!妈的,约了周末去‘金煌’,老地方,让她带个闺蜜……”

“浩哥牛逼!”王鹏竖起大拇指,随即又压低声音,带着点不怀好意的试探,“哎,上周那个……陈家那小丫头……视频真删干净了?李强那傻逼说怕出事,非让删……”

张浩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,不耐烦地瞪了王鹏一眼:“废话!留着那玩意儿晦气?一个豆芽菜,哭哭啼啼的,有什么看头?早他妈删了!手机都格式化了!”他语气凶狠,像是在强调,又像是在说服自己。

王鹏缩了缩脖子,讪讪地喝了口可乐:“删了就好,删了就好……妈的,警察还找老子问话,烦死了。”

“怕个屁!”张浩嗤笑一声,声音拔高了些,带着一贯的嚣张,“未成年懂不懂?玩玩而已!警察能拿我们怎么样?最多教育几句!我爸说了,屁事没有!”他刻意提高了音量,仿佛在宣告着什么,引得附近几个顾客侧目。

玩玩而已。

屁事没有。

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进陈默的耳膜,刺入他大脑深处,让嗡鸣声变得更加尖锐。

就在这时,张浩的母亲——那个穿着超市经理制服、身材臃肿的女人,扭着腰从旁边的货架通道匆匆走过来,手里拿着个对讲机。

“浩浩!你又在这玩手机!不是让你去冷库那边帮我看看新到的冻品标签贴好没吗?就知道玩!”女人嗓门很大,带着惯常的呵斥,但眼神里却是溺爱。

“哎呀妈!烦不烦!等会儿去!”张浩不耐烦地收起手机。

“等什么等!现在就去!快点!”女人推了他一把,又看向王鹏,“小王你也去!帮浩浩一起看看!”

张浩骂骂咧咧地被推着往冷库方向走,王鹏也只得跟上。

陈默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张浩。就在张浩被他母亲推搡着转身,擦过一排堆得高高的促销装洗衣液时,陈默动了。

他没有冲向张浩,而是极其自然地、仿佛被拥挤的人流推动一般,朝着张浩母亲的方向快速走了几步。他的动作看似随意,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笨拙和失控感。就在与张浩母亲擦肩而过的瞬间,他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!

“啊!”陈默发出一声短促、带着惊惶的叫声,手臂大幅度地、不受控制地挥舞了一下,指尖“无意”地扫过女人别在制服口袋上的一个硬皮小本子——那是她的工作日志兼通讯录。

本子被指尖带飞,啪嗒一声掉在地上。

“哎呀!对不起!对不起阿姨!”陈默立刻弯腰去捡,动作慌乱,眼神躲闪,脸上瞬间涌起一种不自然的潮红,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。他捡起本子,双手微微颤抖着递过去,眼神却不敢直视对方,瞳孔有些涣散地快速转动着,嘴里语无伦次地重复着:“对不起……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头好晕……”

女人被吓了一跳,皱着眉头,下意识地接过本子,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、眼神飘忽、举止怪异的少年,嫌恶地后退了半步:“神经病啊你!走路不长眼睛!”她拍了拍本子上的灰,低声咒骂了一句,“晦气!”

就在这时,陈默的身体又剧烈地晃了一下,像是站立不稳,他猛地扶住旁边的货架,手指深深抠进纸箱的缝隙里,指节用力到发白。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、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呜咽,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,眼神时而空洞,时而迸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、非理性的疯狂光芒。他开始对着空气喃喃自语,语速极快,含混不清:

“……好多眼睛……都在看我……红的……绿的……虫子……爬出来了……药……我的药呢……”

他的表演逼真到了极点,将精神分裂患者在刺激下可能出现的思维混乱、感知觉障碍、焦虑和激越状态,演绎得淋漓尽致。周围几个顾客被吓到了,纷纷避让开,投来或好奇或厌恶的目光。

“妈!怎么了?”不远处的张浩听到动静,不耐烦地折返回来,看到陈默的样子,愣了一下,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,“操,原来是个疯子!吓老子一跳!”他完全没认出陈默,或者说,他从未真正把陈家那个“疯子哥哥”放在眼里过。

王鹏也凑过来看热闹,咧嘴笑着:“浩哥,这傻逼演得还挺像!要不要拍下来发网上?”

张浩母亲更是被陈默这突如其来的“发病”弄得心烦意乱,只想赶紧摆脱这个麻烦。她厌恶地挥挥手,像驱赶苍蝇:“滚滚滚!离远点!保安!保安呢!这有个神经病!”

陈默像是被她的呵斥刺激到了,猛地抬起头,那双空洞又疯狂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张浩,嘴里含混地嘶吼着:“……你……眼睛……红的!……虫子……从你眼睛里爬出来了!……好多……好多!”他伸手指着张浩,手指剧烈颤抖。

张浩被他看得心里莫名有点发毛,尤其是那直勾勾的眼神和“虫子爬出来”的疯话,让他后背升起一股寒意。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色厉内荏地骂道:“操!真他妈晦气!疯子!离老子远点!”他拉着王鹏,也顾不上看什么冻品标签了,只想赶紧离开这个“疯子”远点,转身就朝着超市出口的方向快步走去。

混乱中,无人注意到,就在陈默弯腰捡起那个硬皮小本子,又“慌乱”递还给张浩母亲的那几秒钟里,他的指尖极其灵巧地在本子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,轻轻一勾。

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、印着“家乐福员工通讯录”字样的纸片,如同变魔术般,悄无声息地滑进了他早已虚握的左手掌心。

陈默依旧在原地“痛苦”地挣扎着,对着空气嘶吼。直到超市保安闻讯匆匆赶来,他才像是耗尽了力气,身体猛地一软,顺着货架滑坐到地上,蜷缩起来,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,肩膀剧烈地抖动着,发出压抑的呜咽,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

保安皱着眉头,试图去拉他:“喂!你没事吧?起来!别在这里闹事!”

陈默猛地抬起头,眼神里那疯狂的火焰瞬间熄灭,只剩下一种空洞的、茫然的疲惫,脸色苍白如纸,额发被冷汗浸湿。他看着保安,眼神像迷路的孩子:“……药……我……我的药丢了……我要回家……”声音虚弱,带着哭腔。

保安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、可怜兮兮的样子,又看了看周围指指点点的顾客,烦躁地挥挥手:“走走走!赶紧回家!别在这儿待着了!”他只想尽快平息事端。

陈默挣扎着,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脚步虚浮地朝出口走去。

那张折叠的通讯录纸片紧紧握在他的左手掌心。

张浩家的详细住址、固定电话,甚至他母亲的工作分机号……就在这张纸上。

第一步,信息,到手。

他走出超市大门,展开左手。那张印着“家乐福员工通讯录”的纸片,因为汗水和紧张而微微发潮。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,最终停留在“张爱芬”那一行。后面清晰地印着:家庭住址——城南“锦湖苑”小区,B区12栋302室。家庭电话:XXXXXXXXXXX。工作分机:XXXX。

目标位置,锁定。

3.

锦湖苑B区12栋笼罩在傍晚的昏沉里,沉默全身遮挡,躲在监控盲角里,他脚下是一个鼓囊的旧帆布包。

时间流逝,城市噪音沉入背景,那三个人大概又去KTV了,张浩家离得最远,回家必经这条巷子。

瘦高的身影出现在巷口,校服外套松垮,低着头,正是张浩,他拐进通往12栋的窄巷子。

陈默动了,提前绕到巷子中段一个堆满建筑垃圾的死角后。

张浩闷头走近,毫无防备。

陈默从死角闪出,紧握的短木棍萌萌像张浩头上砸去。

“唔——!”张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,陈默的棍棒不断向李强头上砸去,发泄着心中的愤怒,打了好一会儿,冷静下来的陈默迅速将他拖入死角垃圾堆深处。帆布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粗塑料扎带,将张浩手脚反捆,嘴巴用强力胶带封死,陈默从他裤兜摸出手机,面部识别解锁。

信息编辑:

张浩:“李强!快来,我在老地方泳池!王鹏疯了!他想要自首,被我堵在这了!

发送。陈默将手机塞回张浩口袋。帆布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麻袋,将昏迷的张浩囫囵塞进去,扎紧袋口。沉甸甸的麻袋扛上肩,分量坠人。他像搬运工,扛着“货物”走出小巷。

来到废弃化工厂的露天泳池,麻袋被解开。昏迷的张浩被拖出来,冷水泼面也毫无反应。陈默用更粗的铁链穿过他手腕的塑料扎带,另一端牢牢锁死在锈蚀的沉重水泵基座上。确保他醒来也无法挣脱。泵房的门被他用撬棍从外面别死。

第一个诱饵,就位。陷阱,开启。

他融入角落的阴影,继续等待下一个猎物。

李强来了。他攥着手机,扫视着死寂的泳池。“鹏子?!浩哥?!”一步步向泵房走来。

陈默动了,手中那根沉重的管钳扳手带着全身的重量,狠狠砸在李强的后脑枕骨与颈椎连接处!

“嗙!”

骨头碎裂的闷响被死寂放大。李强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栽,手机脱手飞入污水,他甚至没哼一声,就脸朝下栽进墨绿的污水中,身体抽搐了几下,便沉入水下,只剩下水面翻起几个污秽的气泡。

陈默站在原地,他迅速将李强的尸体拖到最深、最阴暗的角落。

故技重施,他又给王鹏发了信息。

他回到阴影,等待。时间分秒流逝。

更重的脚步声。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。王鹏来了。他手里竟然拎着一根棒球棍,脸色铁青,眼神凶狠地扫视四周。“李强!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!强子呢?!”他吼着,一步步走下台阶。

陈默再次冲出,这次,他手中拿的不是扳手,而是一个从废弃车间找到的、容量一升的白色塑料壶!壶里是粘稠透明、无色无味的二甲基硅油(工业润滑剂)。

哗啦——!

大量滑腻的硅油瞬间泼洒在王鹏脚下的水中!遇水后,硅油的润滑性急剧增强,形成一层近乎绝对光滑的薄膜!

王鹏只觉脚底猛地一滑!“呃啊!”他惊叫一声,身体完全失控,手中的棒球棍脱手飞出!整个人如同踩在冰面上,仰面朝后重重摔倒在污水中!后脑勺“咚”一声磕在坚硬的池底!

剧痛和冷水让他瞬间懵了!他想挣扎爬起,但手脚在混着硅油的污水中徒劳地打滑,每一次用力都让他滑得更远,反而呛进更多腥臭的污水!

陈默面无表情地走近,站在浑浊的水边,俯视着在水中徒劳扑腾、狼狈不堪的王鹏。他弯腰,捡起王鹏掉落的棒球棍。

陈默没给他任何机会。他双手紧握棒球棍,高高举起,带着全身的力量,对着张浩在水中挣扎扭动的后颈,狠狠砸下!

“噗!”

沉闷的、如同击打湿麻袋的声音。张浩的身体猛地一挺,所有挣扎瞬间停止。鲜血在污水中迅速晕开一小片暗红,随即被墨绿吞噬。尸体缓缓沉入铺满硅油的池底。

泳池恢复了死寂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腐臭,在黑暗中无声弥漫。

陈默丢掉棒球棍。他走到泵房门口,拔出撬棍。门内,张浩已经醒了,正因乙醚后遗症和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,铁链哗啦作响,被封住的嘴发出绝望的呜咽。

陈默走进去,眼神空洞地看着他。张浩涕泪横流,疯狂地摇头,眼神里是彻底的崩溃和哀求。

陈默弯腰,捡起地上那根沾着张浩血迹的沉重管钳扳手。

泵房里,最后一声沉闷的钝响被厚厚的墙壁和死寂的工厂吞没。

陈默走出泵房,锁死门。他站在散发着恶臭的泳池边,看着三处吞噬了生命的水面。他拿出李强的手机,然后将手机用力抛向泳池最中央。

“噗通。”微小的水花,转瞬即逝。

在他们嘴里里,各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、用防水记号笔写着四个字的纸条:

玩玩而已。

4.

三天后。

城南,废弃的“蓝海”游泳馆。

这座曾经喧嚣一时的游泳馆早已被时代遗忘,巨大的穹顶玻璃破碎不堪,,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,数辆警车粗暴地碾过荒草丛生的地面,急停在泳馆锈迹斑斑的入口前。车门砰然打开,身穿制服的警察迅速下车,拉起警戒线,封锁现场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和难以置信。

带队的是刑警队长赵峰,一个四十多岁、面容刚毅、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。他大步流星地穿过警戒线,浓重的腐臭味让他眉头紧锁。几个穿着白大褂、戴着口罩的法医和技术人员已经先一步下到了泳池底部,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昏暗污浊的池底扫射,映照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。

三具尸体。

它们像被随意丢弃的破旧玩偶,以扭曲怪异的姿态半埋在发黑发臭的淤泥和垃圾中。尸体在高温高湿的环境下已经高度腐败、肿胀变形(巨人观),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,布满腐败水泡,部分地方甚至能看到皮下脂肪溶解后渗出的油脂。苍蝇密密麻麻地覆盖在上面,形成一层蠕动的黑色绒毯。

即使隔着口罩和浓烈的腐臭,赵峰也能感受到现场那股令人窒息的、来自地狱深处的恶意。他强忍着反胃,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。法医和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尸体周围的淤泥和垃圾。

“赵队!”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声音发颤,指着其中一具尸体,“嘴里……有东西!”
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。法医戴着橡胶手套,小心翼翼地掰开那肿胀发黑、几乎看不出原貌的下颌骨。一股浑浊的、带着气泡的污黑液体从嘴角溢出。法医用镊子,极其缓慢地、艰难地从那被淤泥和腐败组织堵塞的口腔深处,夹出了一小片被液体浸泡得发胀、边缘破损的纸片。

纸片上,用黑色的、粗粝的记号笔,写着四个字:

“玩 玩 而 已”

字迹扭曲,力透纸背,带着一种疯狂的、刻骨的恨意。

法医的手顿住了。赵峰的瞳孔骤然收缩!他立刻看向另外两具同样肿胀腐败的尸体。

“检查另外两具!嘴里!”赵峰的声音低沉而紧绷。

技术员和法医立刻动手。同样的过程,同样的艰难。很快,从另外两具尸体的口腔深处,也取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纸片碎片。同样扭曲的黑色字迹:

“玩 玩 而 已”

“死亡时间初步判断至少在三天以上,高度腐败,具体需要解剖。”法医的声音透过口罩,带着职业性的冷静,却难掩一丝凝重,“死亡原因……溺毙。但肺部检材和胃内容物需要进一步分析,现场环境复杂,污染严重。而且……”法医顿了顿,指着尸体颈部和手腕等部位暴露出的腐败皮肤,“有明显的外伤痕迹,不像是跌落造成的,更像是……挣扎和约束伤。具体的需要仔细清理后检验。”

赵峰蹲下身,目光如刀,仔细审视着池底的环境。淤泥和垃圾被初步清理开的地方,能看到一些凌乱的、被踩踏过的痕迹。还有几处拖拽的印记,从不同的方向指向尸体最终的位置。最让他心头一跳的是,在靠近池壁的几处相对干燥的垃圾堆里,发现了几个被踩扁、沾满污泥的蓝色小药片。

一个技术员小心地用镊子夹起一片,放在证物袋里。药片上的字母已经模糊,但轮廓依稀可辨。

“通知家属辨认了吗?”赵峰站起身,声音冰冷。

“联系了。张浩和王鹏的父母……情绪非常激动,还没来。李强的父亲……那个仓库老板,说……说李强三天前晚上出去就没回来……”旁边的警员快速汇报。

赵峰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三张写着“玩玩而已”的纸片,又扫过池底那几个被污泥包裹的蓝色小药片,最后落在那三具肿胀变形的尸体上。一个名字瞬间浮现在他脑海中。

陈默。

那个刚从精神病院出来,妹妹被这三个小畜生糟蹋了的少年。

“走!”赵峰猛地转身,大步流星地朝泳池边缘走去,声音斩钉截铁,“去陈家!”

陈家那扇破旧的防盗门被敲响。

门开了。陈建国那张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的脸出现在门缝里,眼窝深陷,布满血丝,看到门外穿着警服的赵峰和另外两名警员,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麻木的惊惧。

“陈建国?”赵峰出示了证件,语气严肃,“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,关于张浩、王鹏、李强的案子,需要找陈默了解一些情况。”

陈建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,侧身让开:“在……在里面……给他妹妹梳头……”

赵峰带着警员走进狭小压抑的客厅,客厅角落,一张旧木椅上。

陈默背对着门口坐着。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,身形单薄。他身前站着同样瘦弱的陈曦。陈曦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、洗得发白的旧连衣裙,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,显然刚洗过澡。

陈默手里拿着一把老旧的桃木梳子,动作极其缓慢,极其轻柔地,一下,又一下,梳理着妹妹半干的长发。

陈曦安静地站着,微微低着头,双手紧张地绞着裙角。她的身体不再像几天前那样惊弓之鸟般颤抖,但眼神依旧空洞,像两口枯井。

赵峰和警员们站在门口,没有立刻上前。

“陈默。”赵峰打破了沉寂。

陈默梳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直到将陈曦最后一丝乱发理顺,他才缓缓放下梳子,然后转过身

他的目光平静地迎上赵峰锐利的视线。

那眼神,空洞,清澈,没有恐惧,没有慌乱,没有得意,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属于“人”的情绪。

“警察叔叔,”陈默开口,声音干涩,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,“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他微微歪了歪头,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、茫然的困惑。

赵峰的心猛地一沉。这种眼神,这种平静……他在很多重刑犯身上见过,那是一种彻底剥离了人性、视生命如草芥的漠然。但出现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脸上,尤其在这个场景下,显得格外诡异和……合理?如果他真的是个严重的精神分裂患者。

“张浩、王鹏、李强死了。”赵峰紧盯着陈默的眼睛,一字一顿,像在宣读判决书,“在废弃的蓝海游泳馆,淹死在池底的臭水里。每人嘴里,塞着一张纸条,写着‘玩玩而已’。”

陈默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。他甚至没有眨眼,只是静静地听着,仿佛在听一则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。

客厅里一片死寂。陈建国的呼吸变得粗重,身体微微发抖。李秀英从里屋冲出来,听到赵峰的话,瞬间捂住了嘴,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茫然。

陈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,绞着裙角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。她依旧低着头,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。

“哦。”陈默终于应了一声,声音平淡无波,“死了啊。”他像是在确认一个已知的事实,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。

“三天前的晚上,你在哪里?”赵峰向前一步,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。

“在家。”陈默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,“照顾妹妹。她受了惊吓,晚上不敢一个人睡,我陪着她。”他指了指客厅那张破旧的沙发,“我睡那里。”

“有人能证明吗?”赵峰追问。

“我爸妈。”陈默的目光扫过惊恐的父母,“还有我妹妹。她做噩梦了,哭醒了好几次,都是我哄的。”他的语气依旧平静,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。

陈建国嘴唇哆嗦着,艰难地点了点头:“是……是……默默那晚……一直在……在家……曦曦哭……他哄……”

李秀英也慌忙点头,眼泪涌了出来:“对对!在家!一直在家!哪也没去!”

赵峰的目光锐利如刀,扫过陈建国和李秀英惶恐的脸,又落回陈默身上。这个不在场证明很脆弱,父母和受害妹妹的证词,在亲情面前天然带着水分。但……没有铁证。

“你认识张浩他们吗?”赵峰换了个方向。

“认识。”陈默点头,依旧平静,“他们欺负我妹妹。”

“所以,你恨他们?”赵峰紧逼。

陈默沉默了几秒钟。然后,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,用指尖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,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,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真实的、属于病人的困惑和苦恼。

“……恨?”他重复着这个字眼,像是在咀嚼一个陌生而艰涩的词汇,声音带着一丝茫然,“孙医生说……我的病……不能有太强烈的情绪……会……会失控……”他垂下眼睑,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,“……脑子里……有时候很吵……有很多声音……分不清……什么是恨……什么是……别的……”

他的表演无懈可击。将一个思维混乱、情感淡漠、被病痛困扰的精神分裂患者的状态,演绎得淋漓尽致。那份茫然和苦恼,真实得让人无法怀疑。

赵峰看着眼前这个苍白、平静、眼神空洞的少年,又想起泳池底那三张写着“玩玩而已”的纸条和三具肿胀变形的尸体,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。逻辑的链条似乎隐隐指向他,动机、利用精神疾病制造混乱和恐惧、甚至那消失的药片……但证据呢?一个未成年、有明确精神病史、且在案发时有看似合理的不在场证明的人……

“赵队!”一个年轻的警员匆匆从门外进来,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,里面装着几片沾满污泥的蓝色小药片,“技术科那边……初步确认了,在泳池现场发现的药片,是氟哌啶醇。和……和他病历上开的抗精神病药物一致。”

氟哌啶醇!泳池现场!

赵峰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,紧盯陈默!

陈默依旧平静地站着。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证物袋,只是目光越过赵峰的肩膀,投向客厅那张老旧餐桌。桌面上,安静地躺着一个打开的、印着“晨曦精神康复中心”蓝色字样的空药盒。旁边,放着一份崭新的、封面印着市精神卫生中心标志的文件。

他抬起手,用指尖再次轻轻按了按太阳穴,脸上那抹病人特有的茫然和苦恼更加清晰。他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,轻声开口:

“药……孙医生开的药……我好像……弄丢了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桌上那份文件上,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,形成一个极其细微、却又让人心底发寒的弧度,补充道:

“今天早上的复诊报告……也在桌上。赵警官……要看看吗?”

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,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,精准地刺穿了现场所有紧绷的神经。

赵峰的目光死死钉在陈默脸上,又缓缓移向桌上那份崭新的复诊报告和那个空荡荡的药盒。报告封面上,“精神分裂症”、“未成年人”、“病情波动”等字眼清晰可见。药盒空空如也,仿佛一个无声的嘲弄。

证据?泳池底的药片只能证明他去过现场,无法直接证明杀人。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停药后行为失控,在混乱中去过某个地方,留下痕迹……这太“合理”了。那份复诊报告,更是将“病情波动”和“停药”这两个关键点,盖上了权威的印章。

动机?有。强烈的动机。

能力?有。利用精神疾病制造混乱、引导恐惧的能力。

证据?致命的、直接指向他实施谋杀的、无可辩驳的证据?没有。

而挡在他面前的,是两座坚固得令人绝望的堡垒:未成年人保护法,以及那份冰冷的精神病学诊断报告。

赵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憋闷和无力。他看着陈默那双空洞、平静的眼睛,第一次觉得,法律的铁拳,在某种彻底剥离了人性的冰冷意志面前,显得如此……笨拙。
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。

一直低着头的陈曦,忽然动了。

她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。

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的哥哥陈默。

然后,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,陈曦开始诡异的大笑。

“咯……”

“咯咯……咯咯咯……”

笑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,越来越高,她笑得前仰后合。

陈默就那么静静的站着,只有那份复诊报告和那个空空的蓝色药盒,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冰冷的光泽,如同两道坚不可摧的免罪金牌。

赵峰的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压抑的酱紫色。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,手背上青筋暴起,眼睛死死盯着陈默。

“赵队……”拿着证物袋的年轻警员声音艰涩,看了看状若疯癫的陈曦,又看了看桌上那份刺眼的复诊报告和空药盒,最后看向赵峰,眼神里充满了无力感,“这……”

赵峰猛地吸了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。动机明确,手段残忍,逻辑闭环!但证据链呢?一个未成年精神病人的“混乱行为”和一份权威的“病情波动”报告,足以让任何指向性的证据在法庭上变得脆弱不堪!强行带走?只会打草惊蛇,甚至可能因为程序问题彻底断送这唯一的线索!

“看好现场!尸体运回法医中心,做最详细的解剖和毒理分析!特别是肺部和胃内容物!现场所有痕迹,包括那几张纸条、药片、拖痕、脚印,全部做最精细的提取和比对!联系技术科,给我调取蓝海游泳馆周边所有能调到的监控!三天前晚上,哪怕是一只老鼠经过,也要给我找出来!”赵峰冰冷而强硬地下达指令。

他的目光最后扫过陈默,“你,”他指着陈默,声音低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,“近期不得离开本市!随时配合调查!明白吗?”

陈默平静地点点头:“好的,赵警官。”语气温顺得如同回答老师提问。

赵峰不再看他,转身大步离开。

陈默轻轻拍着她的背,动作缓慢而规律。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份崭新的复诊报告上,又缓缓移向那个空了的蓝色药盒。

5.

一周后。晨曦精神康复中心。

孙医生坐在办公桌后,眉头紧锁,反复翻阅着桌上那份来自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复诊报告。报告内容详尽,结论清晰:患者陈默,精神分裂症(偏执型),病情近期出现明显波动(自行停药),存在思维混乱、情感淡漠、被害妄想加重倾向,建议密切观察,必要时调整药物剂量或重新住院治疗。

他抬起头,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年。

陈默安静地坐着,背挺得笔直,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。脸色依旧苍白,眼神……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。没有上次出院时那种对外界的敏感和不适,也没有任何躁动或妄想的迹象。这种极致的平静,反而让孙医生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。

“陈默,”孙医生放下报告,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,“报告我看了。停药?为什么?”

陈默抬起眼,目光平静地迎上孙医生的视线。“药……丢了。”他轻声说,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属于病人的茫然和苦恼,“那天……回家……路上……很吵……头很疼……袋子破了……药盒掉下水道了……”他描述着,逻辑似乎有些跳跃,但核心意思表达清晰——混乱中丢失了药物。

“丢了?”孙医生的手指在报告上轻轻敲击着,“丢了为什么不立刻回医院?或者联系我?你知道停药有多危险吗?”他的语气带着职业性的严厉。

陈默微微低下头,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。“……妹妹……出事了……她很害怕……我……我得陪着她……”他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一种被现实压垮的疲惫感,“脑子里……有时候很乱……忘了……”

提到陈曦,孙医生严厉的目光缓和了一丝。陈家的惨剧,他也有所耳闻。巨大的家庭变故刺激下,一个本就脆弱的精神病患者忘记回医院开药,似乎……也说得通?

“那三个欺负你妹妹的男生,死了。”孙医生话锋一转,紧紧盯着陈默的脸,“你知道吗?”

“知道。”陈默点点头,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,“警察来过家里。”

“你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孙医生追问,试图捕捉他表情的细微变化。

陈默沉默了几秒钟。他缓缓抬起头,眼神依旧空洞平静,但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,微微歪了歪头:“孙医生……人死了……为什么会死呢?”他的声音很轻,像是在问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,“是……他们的药……也丢了吗?”

孙医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、带着病态逻辑的问题噎住了。他看着陈默那双清澈却毫无光亮的眼睛,那里面只有纯粹的、非人的困惑,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愧疚、恐惧或者……任何属于“凶手”的情绪。

他想起那份复诊报告上的“思维混乱”、“情感淡漠”。眼前的陈默,完美地契合了这些描述。一个被自身病痛和家庭悲剧双重折磨、思维逻辑已经偏离常轨的少年。他可能去过现场,可能因为混乱和妄想做过一些事,但……他能清晰地策划并实施那样一场残忍的、逻辑严密的谋杀吗?

孙医生靠在椅背上,疲惫地揉了揉眉心。法律需要证据,医学需要诊断。而眼前这个少年,站在法律与医学模糊的灰色地带,被两套规则同时“保护”着。

“药,不能再停了。”孙医生最终叹了口气,拿起笔,在处方笺上快速写着,“这次开一个月的量。氟哌啶醇,剂量稍微调高一点。按时吃!绝对不能再停!”他将处方撕下来,递给陈默,语气异常严肃,“感觉不对,立刻联系我!或者直接回医院!明白吗?”

陈默接过处方笺。薄薄的一张纸,上面写满了维持他“正常”表象的化学符号,指尖在处方上轻轻划过。

“知道了,孙医生。”他轻声说,将处方仔细地折好,放进那个印着“晨曦精神康复中心”蓝色字样的、空空如也的药盒里。“谢谢。”

他站起身,朝孙医生微微鞠了一躬,转身走出了诊室。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。

走出康复中心冰冷的大门,陈默站在台阶上,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刺目的光线,他手里拿着那个蓝色的空药盒,里面装着新的处方。

他没有立刻去药房。他辨认了一下方向,脚步平稳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。

推开门陈默没有停留,径直走向妹妹的房门。门虚掩着。他轻轻推开。

陈曦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。她没有回头,依旧看着窗外。过了许久,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,从她口中飘了出来:

“哥……”

她停顿了一下,像是在组织语言。

“……药,不能停。”

窗外的麻雀似乎被这声音惊扰,扑棱着翅膀飞走了。

陈曦缓缓地转过身。阳光照亮了她的脸。那张曾经布满惊惧和泪痕的小脸,此刻异常平静。

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陈默手中的蓝色药盒上,又缓缓抬起,对上陈默同样平静的眼睛。

陈默低头,看着手中的蓝色药盒。他抬起手,指腹在药盒光滑冰冷的塑料表面,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,摩挲了一下。

然后,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。

药盒之外,是法律的边界,是医学的屏障,是喧嚣而“正常”的世界。

药盒之内,是冰冷的死寂,是永不消散的嗡鸣,是已然完成的、无声的复仇回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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