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苏醒与五元巨款

顾衍之是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醒来的。

不是他五百平天鹅绒卧榻该有的恒温系统，而是带着霉味的、冰冷的空气。他睁开眼，映入眼帘的不是水晶吊灯，而是一片斑驳、发黄，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剥落的天花板。

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，盖着的被子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了潮湿和消毒水的气味。

“来人！”他习惯性地开口，声音却带着宿醉般的沙哑。

没有穿着笔挺制服、随时待命的管家，没有悄无声息出现、躬身询问的佣人。只有窗外传来的、嘈杂的市井声——小贩的叫卖、摩托的轰鸣、还有孩童的哭闹。

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顾衍之的心脏。他猛地坐起身，环顾四周。房间狭小逼仄，除了这张床，只有一个歪歪斜斜的木质衣柜和一张缺了角的桌子。墙壁上，一只油光锃亮的蟑螂正悠闲地爬过。

顾衍之的胃里一阵翻涌。他，顾氏帝国唯一的继承人，身价千亿，动动手指就能让全球经济抖三抖的存在，怎么会在这种……这种贫民窟里？

“这是绑架？”他迅速冷静下来，大脑飞速运转，“不对，哪个绑匪会把我扔在这种地方？”

他试图回想昨晚的一切。他记得自己正在那本《总裁的契约囚宠》的小说世界里，对着那个不识抬举的女主角林清辞发出经典宣言：“女人，你永远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！”然后……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头痛，眼前一黑……

就在他思绪混乱之际，一片半透明的、如同电子屏幕般的界面突兀地出现在他视野正前方，上面飞快地滚动过几行字：

【来了来了！开幕雷击！经典开局！】 【欢迎收看《霸总变形计》第一集：苏醒！】 【赌五毛，三秒之内，他就要说‘天凉王破’！】 【这居住环境，比我家的狗窝还差，哈哈哈！】 【电子宠物已上线，投喂月票解锁驯化进度！】

顾衍之瞳孔骤缩：“什么东西？是谁在装神弄鬼？！”他对着空气低吼，“不管你是谁，立刻放我回去！否则，我让你……天凉王破！”

弹幕瞬间爆炸： 【哈哈哈哈！我就知道！台词虽迟但到！】 【天凉了，该让顾氏破产了（手动狗头）】 【霸总语录虽土，但永不过时！】 【宿主冷静，你现在全部身家只有五块钱，破不了产了。】

五块钱？顾衍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价值百万的高定西装口袋，只摸到几张皱巴巴的零钱。他颤抖着数了数——一张五元，三张一元，共计八元巨款。

他的钱包、手表、手机……所有能证明他身份和财富的东西，全部不翼而飞。

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几乎将他淹没。他强撑着站起身，走到那面布满污渍的镜子前。镜子里的人，依旧是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，只是脸色有些苍白，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。身上穿的，也不是他惯常的西装，而是一套廉价的、洗得发白的休闲服。

“这不是梦……”他喃喃自语。

胃部传来一阵强烈的空虚感，饥饿让他头晕眼花。他，顾衍之，已经至少十年没有体会过“饿”是什么感觉了。

弹幕还在欢快地滚动： 【快去打工啊霸总！搬砖一天两百呢！】 【建议主播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，打赏立马有！】 【看他这怀疑人生的样子，我能笑一年。】

顾衍之无视了那些聒噪的弹幕，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——吃饭。他攥紧了那八块钱，深吸一口气，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房门。

门外是更加不堪的景象。狭窄的楼道堆满杂物，墙壁上是各种牛皮癣广告。他捂着鼻子，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摇摇欲坠的楼梯，来到了城中村嘈杂的街道上。

人流熙攘，各种气味混杂。顾衍之像个无头苍蝇，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看起来相对干净点的快餐店，橱窗里挂着油光闪闪的烧鸭和叉烧。

他走到柜台前，试图找回一丝往日的威严，对着里面正在刷短视频的老板娘道：“一份……呃，饭。”

老板娘头也没抬：“要什么菜？招牌烧鸭饭十五，蜜汁叉烧饭十六。”

顾衍之看着手里汗湿的八块钱，生平第一次感到了“囊中羞涩”的滋味。他清了清嗓子，试图运用他纵横商界无往不利的谈判技巧：“女人，我看你这家店颇有潜力。这样，你先给我来一份最好的饭，等我回去后，可以投资你开连锁店……”

老板娘终于抬起头，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遍，嗤笑一声：“神经病啊？没钱就滚蛋！别耽误老娘做生意！”说完，还嫌弃地挥了挥手，仿佛在驱赶苍蝇。

顾衍之僵在原地，一股热血直冲头顶。他活了二十八年，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！他下意识就想放出狠话，比如“你知不知道我是谁”、“你这家店明天就会消失”之类的。

但弹幕比他更快： 【警告！警告！霸总语录触发失败！】 【社会毒打第一课：没钱寸步难行。】 【哈哈哈老板娘威武！专治各种不服！】 【主播快醒醒，你现在是穷光蛋，不是顾总了！】

那些冰冷的文字像一盆冷水，浇灭了他的怒火，也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处境。他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顾衍之了。在这里，他连一顿饱饭都吃不起。

屈辱、愤怒、茫然……种种情绪交织，让他几乎站立不稳。就在他感到一阵阵眩晕，准备不顾一切地离开这个让他丢尽颜面的地方时，一个清冷、平静，却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传了过来：

“老板，一份招牌烧鸭饭，打包。”

顾衍之猛地转头。

只见一个穿着简单白色T恤和牛仔裤的女孩站在他身边，正从零钱包里拿出十五块钱递给老板娘。她身材纤细，面容素净，算不上绝顶漂亮，但那双眼睛格外清澈冷静，仿佛能看透人心。

最让顾衍之震惊的是，这张脸……他认得！

正是昨晚在他“剧本”里，那个被他用尽手段折磨、羞辱，最后准备送进精神病院的虐文女主角——林清辞！

她怎么会在这里？！而且，她看起来……完全不同了。剧本里的林清辞，应该是柔弱无助、眼泪汪汪的，可眼前这个女孩，眼神里没有半分怯懦，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。

林清辞接过打包好的饭，并没有立刻离开，而是转过头，目光直直地看向顾衍之，那眼神像是审视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嘲弄。

她微微勾起唇角，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

“顾衍之，你的报应，”她顿了顿，语气轻描淡写，却重若千钧，“我等到了。”

2 同居与男德协议

顾衍之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。

报应？等他？

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，信息量巨大到让他无法处理。他看着林清辞，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演戏的痕迹，但没有。她的眼神坦然而笃定，仿佛早就预见了这一刻。

弹幕却因为林清辞的出现而彻底沸腾： 【女主！是女主出现了！】 【卧槽！这气场两米八！这真的是那个虐文小白花？】 【带感！复仇女主剧本启动！】 【“你的报应我等到了”，啊啊啊我鸡皮疙瘩起来了！】 【主播，你完了，你惹到不该惹的人了。】

顾衍之张了张嘴，想质问，想反驳，想维持他最后的尊严，但咕咕作响的肚子和手里仅有的八块钱，让他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。

林清辞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应，说完那句话，便提着那份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烧鸭饭，转身朝着巷子深处走去。走了几步，她停下，回头看他，眉头微蹙：“不跟上？打算今晚睡桥洞？”

顾衍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理智告诉他，应该离这个诡异的女人远一点，但现实是，跟上去，他可能有一顿饭吃，有一个地方住；不跟上去，他今晚可能真的要去和流浪汉抢地盘。

最终，生存的欲望压倒了他可怜的尊严。他咬了咬牙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，跟在了林清辞身后。

她带着他在迷宫般的城中村里穿行，最后走进一栋更为老旧的筒子楼，上了三楼，打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。

门内的空间比顾衍之醒来的那个房间稍大一些，被收拾得十分整洁，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。家具很少，但摆放有序，窗台上放着几盆绿植，给这个灰暗的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机。

“这里是我租的房子。”林清辞将烧鸭饭放在那张兼做书桌和饭桌的小方桌上，语气平淡无波，“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。”

顾衍之警惕地看着她：“你为什么要帮我？有什么目的？”

林清辞打开饭盒，烧鸭的香气更加浓郁，她掰开一次性筷子，慢条斯理地说：“目的？或许是想看看，失去了金钱和权力光环的顾衍之，还能不能活下去。”她抬眼看他，眼神里没有同情，只有一种冷静的观察，“又或许，只是想亲手……‘照顾’你。”

那个“照顾”二字，被她念得意味深长。

顾衍之饿得前胸贴后背，也顾不得许多，走到桌边坐下，拿起另一双筷子就要开动。

“等等。”林清辞用筷子挡住了他的手。

顾衍之不满地瞪她。

“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，顾先生。”林清辞从旁边拿过一张A4纸和一支笔，推到顾衍之面前，“想住在这里，想吃饭，可以。签了它。”

顾衍之低头看去，只见纸张顶端写着几个加粗的大字：《共同居住及行为规范协议（试行版）》。

他皱着眉往下看：

第一条：摒弃霸总言论。 严禁使用包括但不限于“女人”、“该死的甜美”、“天凉王破”、“你在玩火”等词汇及句式。违者罚款50元/次（注：可从未来劳动报酬中扣除）。

第二条：平等相处原则。 严禁命令式、俯视式口吻。需使用“请”、“谢谢”、“对不起”等文明用语。双方人格平等，无主仆之分。

第三条：家务共同分担。 每日清洁、洗衣、做饭等家务劳动，由双方按值日表共同承担。拒绝劳动者，当日无餐。

第四条：财务自理。 住宿暂免费用，但伙食费、水电网络等开销，需通过合法劳动赚取后按比例承担。严禁不劳而获。

第五条：保持个人卫生。 每日必须洗澡，勤换衣物。严禁将外部污秽带入室内。

……

林清辞补充道：“另外，我睡卧室，你睡客厅沙发。未经允许，不得进入我的房间。”

顾衍之看着这份堪称“丧权辱国”的协议，气得手都在抖：“林清辞！你知不知道你在对谁说话？！让我做这些？你休想！”

弹幕乐疯了： 【《男德协议》！虽迟但到！】 【第一条就精准打击，女主是懂怎么治霸总的！】 【罚款50，他现在全身家当8块，罚得起吗？】 【签！快签！我要看霸总洗碗拖地！】

林清辞对于他的暴怒毫无反应，只是淡淡地说：“不签也可以。门在那边，请自便。”她指了指门口，然后自顾自地夹起一块烧鸭肉，吃得津津有味。

食物的香气和腹中的雷鸣，再次击溃了顾衍之的防线。他看着那份协议，又看了看姿态悠闲的林清辞，最后目光落在窗外——那是他完全陌生且充满恶意的世界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：“……笔。”

屈辱地在那份《男德协议》上签下自己的名字，顾衍之感觉像是签下了一份卖身契。

林清辞满意地收起协议，将那份烧鸭饭往他面前推了推：“吃吧。吃完，我教你怎么用热水器和洗衣机。”

顾衍之狼吞虎咽地吃着这顿他人生中最廉价、却也最救命的晚餐，味同嚼蜡。而弹幕，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欢，纷纷猜测他第一次洗碗会打碎几个盘子。

3 生存第一课

饭后，林清辞果然开始了她的“教学”。

她带着顾衍之来到狭小的卫生间，指着那个老式的燃气热水器：“打开这个阀门，然后按这里点火，调节水温。记住，用完要关紧，煤气泄漏会死人。”

顾衍之看着那布满油污的装置，眉头拧成了疙瘩。在他的认知里，热水就应该像他别墅里那样，二十四小时恒温供应，打开龙头就有。

接着是洗衣机，一台半自动的双缸老古董。“衣服放这边，加水，倒洗衣粉，定时……洗完了捞到这边脱水。”林清辞演示了一遍，“看清楚了吗？”

顾衍之：“……”

弹幕： 【哈哈哈哈从智能家居到手动挡，这跨度！】 《霸总の知识盲区》】 【我赌他第一次洗衣服会把水漫金山！】

教学完毕，林清辞丢给顾衍之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和一套干净的旧衣服（明显是男式的，但顾衍之没敢问来历），便回了自己的房间，关上了门。

顾衍之站在狭小的客厅里，看着那张破旧的布艺沙发，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跌入了深渊。他试图和那个该死的“弹幕”系统沟通，但无论他在心里怎么呼喊、威胁，那些文字依旧欢快地滚动着，大多是嘲笑和看热闹。

这一夜，顾衍之在沙发上传来的怪异气味、隔壁的吵闹声以及对未来的巨大恐慌中，辗转难眠。

第二天一早，他是被林清辞叫醒的。

“七点了，起床。”林清辞已经穿戴整齐，手里拿着一张纸，“这是本周值日表。今天轮到你做早餐和打扫客厅。”

顾衍之顶着两个黑眼圈，看着那张表格，怒火再次升腾：“林清辞！你不要得寸进尺！”

林清辞指了指墙上贴着的《协议》复印件：“第一条，摒弃霸总言论。罚款50。你现在负债50元。”她又指了指厨房，“早餐材料在冰箱里，半小时后我要看到食物出现在桌上。否则，按协议，你今天没饭吃。”

说完，她径直去洗漱了。

顾衍之胸口剧烈起伏，他真想立刻摔门而去。但“没饭吃”三个字，像紧箍咒一样套住了他。他忍气吞声地走到那个小冰箱前，里面只有鸡蛋、挂面和几根蔫了的青菜。

做饭？他连厨房都没进过！

弹幕开始“热心”指导： 【煮面条会不会？烧水，下面，放青菜，打鸡蛋！】 【主播别把厨房炸了，我们还想看后续呢！】 【《霸道总裁之厨神崛起》，剧本已写好！】

顾衍之凭着昨晚看林清辞操作热水器的那点模糊印象，打开了燃气灶。火苗“嘭”地窜起来，吓了他一跳。他手忙脚乱地烧水，水开了下面，然后想起要放青菜和鸡蛋。

他拿起一个鸡蛋，学着电视里看过的样子，在锅沿一磕——力道没掌握好，蛋壳碎了一大片，蛋清蛋黄混着碎壳流了他一手，还有一部分掉进了锅里。

顾衍之：“……”

弹幕：【……】 随即是爆笑：【哈哈哈哈！人间惨案！】 【这锅面还能吃吗？建议直接喂狗。】

最终，当林清辞洗漱完毕出来时，看到的是灶台一片狼藉，以及锅里那一坨糊糊的、夹杂着蛋壳的、半生不熟的面条。

顾衍之站在旁边，脸色铁青，手上还沾着蛋液，样子狼狈又滑稽。

林清辞沉默地看了几秒，什么也没说，走过去关掉火，把锅里的东西全部倒进垃圾桶，然后重新烧水，动作熟练地重新煮了两碗清汤挂面，里面卧着完整的、金黄的荷包蛋。

她把其中一碗放到顾衍之面前：“吃。吃完把灶台收拾干净。这是协议第五条，保持公共卫生。”

顾衍之看着那碗热气腾腾、香气扑鼻的面条，再对比自己刚才制造的“灾难”，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。他默默地坐下，埋头吃面。

味道很简单，只有盐和一点酱油的咸鲜，但对他来说，是维持生命的能量。

吃完面，他第一次，笨拙地开始清洗锅具和碗筷。水花溅得到处都是，洗洁精挤多了，滑腻腻的冲不干净。他做得满头大汗，效率极低。

林清辞就在旁边看着，没有帮忙，也没有再指责，只是在他终于磕磕绊绊地做完后，淡淡地说了一句：“今天下午，去找工作。”

4 求职碰壁与“情敌”现身

“找工作？”顾衍之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，“我？顾衍之，需要找工作？”

“不然呢？”林清辞擦拭着桌子，头也没抬，“你打算一直靠我养着？协议第四条，财务自理。下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，你需要承担一半。或者，你现在能变出钱来？”

顾衍之语塞。他辨不出来。他那八块钱巨款，在昨天买了个牙刷后，只剩下六块五。

“我能做什么？”他有些烦躁地问。他的技能列表里，只有“商业并购”、“股市操盘”、“运筹帷幄”，没有“打工”这一项。

林清辞拿出手机，打开一个招聘APP递给他：“自己看。以你目前的条件，可以考虑服务员、快递分拣、保安之类的。”

保安？！顾衍之眼前一黑。让他去看大门？

弹幕又开始出馊主意： 【去工地搬砖，日结，来钱快！】 【或者去夜店当男模，凭这张脸应该能火！】 【主播快表演个才艺，胸口碎大石应聘马戏团！】

顾衍之铁青着脸，夺过手机，胡乱翻看着。那些招聘要求在他看来都极其可笑，薪水更是低得可怜。他试图找一些“经理”、“总监”之类的职位，但人家要求至少三年以上相关工作经验，学历本科以上。

他这才想起，在这个世界，他可能连个合法的身份都没有。

最终，在林清辞“不工作就没饭吃”的最后通牒下，顾衍之根据APP上的地址，找到了一家正在招聘仓库搬运工的物流公司。

招聘的人是个穿着工装、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，打量了他几眼：“看你细皮嫩肉的，干得了这活儿吗？很累的。”

顾衍之昂起头，试图找回一丝气势：“哼，区区搬运……我一只手就能……”

他话还没说完，弹幕预警已经刷屏：【警告！霸总语录！】 中年男人已经皱起了眉：“我们这不养大爷。下一个！”

顾衍之就这样被无情地刷了下来。

接下来，他又尝试了餐厅服务员（因试图对客人说“女人，你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”而被经理劝退）、写字楼保安（因站姿过于“傲视群雄”且拒绝听从“低级保安”的指挥而被开除）、甚至发传单（因把传单塞给路人时表情像在发律师函，效率极低而被辞退）……

一天下来，他不仅一分钱没赚到，还受了一肚子气，身心俱疲。

傍晚，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。刚走到楼下，就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、戴着金丝边眼镜、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人，正站在楼门口和林清辞说话。男人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。

“清辞，这是朋友从老家带来的橙子，很甜，给你拿一些。”男人的声音温和有礼。

林清辞脸上带着顾衍之从未见过的、浅淡而真实的微笑：“谢谢你，沈学长。每次都这么麻烦你。”

“不麻烦，顺路而已。”沈学长笑容和煦，目光落在林清辞身上，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和关切。

顾衍之的脚步顿住了。

沈学长？这个称呼……顾衍之迅速在记忆的角落里搜索。在《总裁的契约囚宠》剧本里，确实有这么一个角色，是林清辞的大学学长，温柔体贴，一直默默喜欢和支持林清辞，是他这个霸道总裁前期的主要“情敌”之一。

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？！还是在现实世界？！

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顾衍之的心头。剧本里，这个姓沈的就像个苍蝇一样围着林清辞转，让他烦不胜烦，最后被他用手段弄到国外去了。没想到，在这里又碰上了！

看到林清辞对那个男人露出笑容，顾衍之觉得格外刺眼。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觊觎的感觉，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。

他大步走过去，一把将林清辞拉到自己身后，对着那个沈学长，摆出他最经典的、冰冷而充满敌意的表情：“你是谁？离她远点！”

沈学长愣了一下，看向林清辞，眼神带着询问。

林清辞挣开顾衍之的手，眉头微蹙：“顾衍之，你干什么？这位是沈墨沈学长，我的朋友。”

顾衍之冷哼一声，盯着沈墨：“朋友？我看是别有用心吧！我警告你，林清辞是我的……”

“女人”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，但在看到林清辞瞬间冷下来的眼神和脑海中疯狂闪烁的【罚款50！】弹幕时，他硬生生刹住了车，改口道：“……是我的室友！”

这话说出来，气势顿时弱了八分。

沈墨看了看一脸怒气的顾衍之，又看了看神色不悦的林清辞，似乎明白了什么。他并没有动怒，依旧保持着风度，对林清辞笑了笑：“清辞，既然你室友回来了，那我就不打扰了。橙子记得吃，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。”

说完，他对顾衍之礼貌性地点了点头，转身离开了。

顾衍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。

弹幕却兴奋异常： 【情敌出现！修罗场预定！】 【沈学长好帅好温柔！我站沈学长！】 【霸总危机感爆棚了！】 【宿主快支棱起来！用你的王霸之气打败他！】

林清辞等沈墨走远，才冷冷地看向顾衍之：“顾衍之，请注意你的言行。第一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，你只是我的租客。第二，协议第二条，平等相处，严禁命令式和俯视式口吻。你刚才的行为，非常失礼。罚款50。”

又是罚款！顾衍之气得快要爆炸，口不择言：“你就那么维护他？看到个男人就往上贴？别忘了你的身份！”

这话一出，气氛瞬间降至冰点。

林清辞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，像是结了一层寒冰。她看着顾衍之，缓缓说道：“我的身份？顾衍之，你也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。一个身无分文、连自己都养不活的、需要靠我施舍才能有地方住、有饭吃的人，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的朋友指手画脚？”

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，精准地捅进了顾衍之最痛的地方。

“找工作找了一天，一无所获吧？”林清辞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，“除了摆弄你那套可笑的‘总裁架子’，你还会什么？离开了顾家，你甚至比不上一个普通人。”

她不再看他，转身拿出钥匙开门：“今晚没你的饭。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

门“嘭”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，隔绝了屋内温暖的灯光，也像是将他最后一点尊严关在了门外。

顾衍之僵在原地，夜晚微凉的风吹在他脸上，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屈辱和冰凉。林清辞的话，和白天求职时遭遇的种种白眼与拒绝，像电影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。

离开金钱和权力，他顾衍之，原来真的……什么都不是。

这个认知，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都让他痛苦。

5 笨拙的改变与意外的维护

那一晚，顾衍之在冰冷的沙发上，睁着眼睛到了天亮。

林清辞的话如同魔咒，在他耳边反复回响。他回想起自己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，似乎除了“顾氏继承人”这个身份赋予他的权力和财富，他本身，一无所有。他不会生存，不懂人情世故，甚至连最基本的洗衣做饭都不会。

而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“普通人”的生活技能，在这个世界里，却成了安身立命的根本。

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空虚感，几乎要将他吞噬。

第二天，林清辞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，照常起床，做早餐，然后准备出门。她甚至给顾衍之也留了一份早餐——一个馒头和一杯白水。

顾衍之看着那份简陋的早餐，没有像以前那样感到被羞辱，而是默默地拿起来，吃掉了。

吃完后，他第一次，主动地，将碗筷洗干净，放好。然后，他开始笨拙地整理沙发，试图将它恢复得平整一些。

林清辞出门前，看了他一眼，没说什么。

顾衍之深吸一口气，再次拿出了手机。这一次，他没有再挑剔工作的“高低贵贱”，而是认真地浏览那些他之前不屑一顾的岗位。他意识到，首先要活下去，才能谈其他。

最终，他找到了一家新开业的健身房，在招聘发传单的临时工，日结，要求是外形好，能说会道。

外形好……顾衍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，这点他很有自信。至于能说会道……他努力把那些“女人”、“该死的”之类的词汇从脑子里剔除。

他决定再去试一次。

这一次，他换上了林清辞给他的那套最像样的衣服（虽然依旧廉价）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。到了健身房，招聘的经理看到他，果然眼睛一亮，几乎没多问就录用了他。

工作内容很简单，就是在附近人流量大的地方发放健身房的宣传单，并引导潜在客户留下联系方式。

顾衍之站在街头，手里拿着一沓传单，感觉比签一份价值百亿的合同还要艰难。他学着旁边其他兼职生的样子，试图对过往的行人露出微笑，说“您好，XX健身房了解一下”，但笑容僵硬，声音也干巴巴的。

效果甚微。很多人直接无视他，或者接过去就随手扔进垃圾桶。

弹幕倒是很欢乐： 【霸总被迫营业！】 【这笑容，比哭还难看。】 【宿主，你要用眼神锁定她！用你当年看女主那种‘三分薄情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’的眼神！】

顾衍之无视弹幕，开始观察旁边一个坐得很好的女生。她笑容甜美，声音清脆，会根据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，比如对年轻人说“帅哥，健身了解一下，塑造完美体型”，对阿姨辈的说“阿姨，我们这有瑜伽课，对身体健康很好的”。

顾衍之若有所思。

他尝试着调整。当一个看起来像是白领的年轻男人走过时，他不再机械地递传单，而是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：“先生，工作之余注重一下身材管理吗？我们新店开业有优惠。”

那男人停下脚步，看了他一眼，居然接过了传单，还问了几句。

虽然最终没有留下联系方式，但这小小的成功，却让顾衍之心中涌起一丝奇异的、微弱的成就感。这比他谈成一个大项目带来的快感，要微弱得多，却更加真实。

他开始慢慢地、笨拙地学习如何与这些“普通人”交流。

一天下来，他虽然依旧不是发传单最多的那个，但至少坚持了下来，并且成功地引导了几个人留下了联系方式。下班结账时，经理给了他一百二十块钱。

握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，顾衍之的手心有些发烫。这是他人生中，第一次，依靠自己纯粹的劳动赚到的钱。不是依靠家族，不是依靠资本运作，就是最简单的，付出时间和精力换取的报酬。

这种感觉，很陌生，却很踏实。

他拿着钱，第一反应竟然是——可以去买点菜，或许……可以试试看自己做一顿饭？至少，不用再让林清辞……施舍。

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。

就在他揣着这一百二十块“巨款”，准备去买点东西的时候，在菜市场门口，却意外地碰到了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，正堵着一个女孩纠缠。而那女孩，竟然是林清辞！

“美女，别这么不给面子嘛，交个朋友啊？”其中一个黄毛嬉皮笑脸地说。

林清辞脸色冰冷，试图绕开他们，却被另一个挡住去路。

顾衍之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。剧本里那些他派人去“教训”不长眼的人的画面闪过脑海。他几乎是想也没想，就冲了过去，一把将林清辞拉到自己身后，对着那两个混混怒目而视：“滚开！”

那气势，倒是把他当初做霸总时的架子拿回了七八分。

两个混混被他的突然出现和气势唬了一下，但看他只有一个人，穿着普通，立刻又嚣张起来：“哟，英雄救美啊？你谁啊？识相的就赶紧滚！”

若是以前的顾衍之，此刻早就一个电话叫来保镖把这两人废了。但现在，他只能靠自己。

他握紧了拳头，准备动手。虽然他没专门练过，但好歹为了保持身材学过一段时间格斗，对付两个小混混应该……

就在剑拔弩张之际，林清辞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。

她上前一步，看着那两个混混，语气平静无波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：“我刚刚已经报警了。而且，”她指了指斜上方的摄像头，“这里的监控很清楚。你们是想去派出所喝茶吗？”

两个混混脸色变了变，看了看摄像头，又看了看一脸冷峻的顾衍之和镇定得不正常的林清辞，啐了一口，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
危机解除。

顾衍之还保持着准备打架的姿势，有些愕然地看着林清辞。他没想到，事情就这么解决了？不用动手？

林清辞转过头，看向他，眼神有些复杂。她看到了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一百二十块钱，和他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红的指关节。

“你……”她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淡淡地道，“谢谢。不过，以后遇到这种事，报警或者找保安是更有效的方式，没必要正面冲突。”

顾衍之看着她冷静的侧脸，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，这个林清辞，真的不是剧本里那个需要他“保护”的柔弱女主。她有自己的智慧和力量。

而他刚才那冲动之下挺身而出的行为，在她看来，或许很幼稚，很没必要，甚至……很傻。

但他并不后悔。

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，看着她熟练地在菜市场里挑选蔬菜，讨价还价。这一次，他没有再觉得这是“低级”的行为，而是默默地观察，学习。

回去的路上，顾衍之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用自己赚来的钱，买了一条活鱼。他记得，剧本里的“林清辞”好像……喜欢吃鱼？

当他提着那条还在塑料袋里扑腾的鱼回到出租屋时，林清辞看了看鱼，又看了看他，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、难以捕捉的情绪。

那天晚上，餐桌上多了一道红烧鱼。是林清辞做的，味道很好。

顾衍之吃着鱼，第一次觉得，这个狭小逼仄的出租屋，有了一丝……类似于“家”的温度。

弹幕也难得地出现了温和的评论： 【虽然笨拙，但他在试着改变了。】 【第一次赚钱就给女主买鱼，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？】 【这对好像……有点好磕？】

改变，在悄无声息地发生。顾衍之开始逐渐适应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则。他不再整天把“霸总语录”挂在嘴边（主要也是怕罚款），做家务虽然依旧笨拙，但至少愿意去尝试。他继续在健身房发传单，甚至还因为外形出色，被经理询问愿不愿意兼职做健身教练的助教，虽然只是帮忙递递器材，但时薪更高了一点。

他和林清辞的关系，似乎也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和平期。虽然交流依旧不多，但那种针锋相对的紧张感缓和了不少。

直到那天，他在打工的健身房，再次遇到了沈墨。

6 危机与抉择

沈墨是来健身的。他看到穿着工装、正在帮忙整理器械的顾衍之，明显愣了一下。

顾衍之也看到了他，身体瞬间绷紧，如同遇到了领地的入侵者。

沈墨倒是很快恢复了自然，甚至还对他笑了笑，走过来，低声道：“顾先生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。你在这里……工作？”

顾衍之能听出他语气里的那丝不易察觉的惊讶，或许还有……轻视？这让他感到极其不舒服。

“嗯。”顾衍之冷淡地应了一声，不想多谈。

沈墨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打住，他看了看四周，声音压得更低：“顾先生，有些话，我不知道该不该讲。清辞她……是个好女孩，她一个人在这里打拼很不容易。我希望，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室友，都不要给她带来麻烦。”

这话听起来是关心，但落在顾衍之耳朵里，全是挑衅和暗示——暗示他是个麻烦，暗示他配不上林清辞。

顾衍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沈墨推了推眼镜，笑容依旧温和，眼神却带着一丝锐利，“只是觉得，顾先生似乎并不属于这里。你的存在，本身就可能给清辞带来一些……不确定的风险。比如，你之前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？”

顾衍之心头一跳。得罪人？他在这个世界能得罪谁？除了……

沈墨没有明说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，便转身去锻炼了。

顾衍之站在原地，心里翻江倒海。沈墨的话，像一个钩子，勾起了他一直刻意忽略的问题——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？那个所谓的“原著世界意志”到底想干什么？他还能回去吗？

还有，沈墨提到的“风险”……难道，剧本里的某些角色，或者某些“设定”，也会影响到现实？

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。

下班后，他心事重重地往回走。刚走到城中村口，就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去路。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，眼神凶狠。

“小子，你就是顾衍之？”刀疤男上下打量着他，语气不善。

顾衍之心底一沉，警惕地看着他们：“你们是谁？”

“我们是谁你不配知道。”刀疤男狞笑一声，“有人花钱，让我们给你长点记性。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！”

不该得罪的人？顾衍之大脑飞速运转。他在这个世界，唯一称得上“得罪”的，只有之前求职时那几个把他开除的小主管，或者……难道是剧本里的力量延伸到了现实？

来不及细想，那几个大汉已经围了上来，显然准备动手。

顾衍之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势，但他知道，一对多，他毫无胜算。

弹幕也紧张起来： 【卧槽！真来了！】 【是原著里的反派找来了吗？】 【宿主快跑啊！】 【呼叫女主！女主救命！】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：“住手！”

林清辞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，她手里拿着手机，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录音的界面，另一只手则握着一瓶防狼喷雾。

“我已经报警了，也录了像。”林清辞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，她走到顾衍之身边，与他并肩而立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几个大汉，“光天化日之下行凶，你们是想进去吃几年牢饭吗？”

刀疤男看到林清辞，愣了一下，随即嗤笑：“又来一个不怕死的？小妞，我劝你别多管闲事！”

林清辞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：“他的闲事，我管定了。”

那一刻，站在林清辞身后的顾衍之，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，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。有震惊，有感动，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悸动。

剧本里，永远是他“保护”她，哪怕那种保护是强制而残忍的。而在这里，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，却是她，一次又一次地，用她的方式在保护他。

刀疤男似乎被林清辞的态度激怒了，或者说，他并不把报警太当回事，示意手下上前。

林清辞毫不犹豫地举起防狼喷雾！

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，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。

那几个大汉脸色一变，刀疤男狠狠地瞪了顾衍之和林清辞一眼，撂下一句“算你们走运！”，便带着人迅速消失在巷子深处。

危机再次解除。

警察到场后，询问了情况，做了记录，但因为对方已经逃跑，暂时也无法有进一步的行动。

回到出租屋，两人都沉默着。

顾衍之看着正在倒水的林清辞，终于忍不住问道：“你……怎么会刚好出现？”

林清辞动作顿了顿，没有回头，声音平淡：“沈学长下午给我发消息，说在健身房遇到了你，还提醒我说，你之前好像惹了点麻烦，让我注意安全。我下班没看到你回来，就出来看看。”

又是沈墨！顾衍之心里一阵烦躁，但更多的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。所以，她是因为沈墨的提醒，才来找他的？是担心他，还是……只是因为“室友”的责任？

“今天……谢谢你。”顾衍之低声道。这是他第一次，如此正式地向她道谢。

林清辞转过身，看着他，眼神深邃：“顾衍之，你还不明白吗？这个世界，不是你那本可以为所欲为的剧本。在这里，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，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。你需要学会的，是如何用规则保护自己，如何……真正地融入这里。”

她的话，像一把钥匙，打开了他心中某些封闭的东西。

那天晚上，顾衍之失眠了。他反复回想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一切。从最初的恐慌愤怒，到后来的屈辱挣扎，再到如今笨拙的适应……还有林清辞。

这个和他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林清辞。冷静、理智、独立、强大，甚至有些冷漠。可就是这样的她，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收留了他，用一份“男德协议”约束他，也用她的方式，在他遇到危险时站在了他身前。

他发现自己开始在意她的看法，会因为沈墨的出现而感到烦躁，会因为她一句肯定（哪怕只是不再讽刺）而暗自雀跃。

这种陌生的情感，让他感到恐慌，又隐隐有些期待。

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，那个沉寂了许久的“弹幕系统”界面，突然再次强烈地闪烁起来，不再是那些看热闹的评论，而是几行血红色的、如同最终通牒般的大字：

【警告！检测到宿主与原世界关联度持续降低！】 【终极任务发布：抉择！】 【选择A：亲手将关键人物“林清辞”送入本市精神卫生中心（情节回归点），即可触发回归通道，恢复所有力量与身份，返回原世界。】 【选择B：拒绝任务。与原世界关联彻底切断，永久滞留本世界，作为“顾衍之”平凡地活下去。】 【倒计时：23:59:59】

顾衍之的呼吸，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。

7 我选择你（结局）

回归？

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，瞬间攫住了顾衍之的全部心神。

回到那个他熟悉的世界，重新成为那个呼风唤雨、无所不能的顾衍之。恢复他的财富、权力、地位……这一切，曾是他穿越之初日思夜想的唯一目标。

只要……将林清辞送进精神病院。

这个选项，像一把冰冷的匕首，抵在他的心脏上。

剧本里，他就是这么做的。用最残酷的方式，剥夺她的自由，摧毁她的意志，以此证明他绝对的掌控力。那时他觉得理所当然，不过是一个不听话的女人该有的下场。

可现在……

他眼前闪过林清辞平静无波的眼睛，闪过她递给他那碗面时的场景，闪过她站在混混面前冷静报警的背影，闪过她刚刚说“你需要学会融入这里”时认真的表情……

这个林清辞，不是剧本里那个模糊的、任他摆布的符号。她是鲜活的，真实的，有着自己的思想和力量。她在他最落魄的时候，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，用另一种方式，教会了他生存。

他怎么能……怎么能为了回去，再次亲手将她推入那个他曾为她设计的地狱？仅仅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？

“不……”他下意识地低喃出声。

弹幕此刻也陷入了激烈的争论： 【回去啊！当然是回去！当霸总不香吗？】 【不能回去！回去了女主怎么办？又要被虐吗？】 【宿主，想想你的千亿家产！想想你的商业帝国！】 【留下来！为了清辞留下来！这才是真爱！】 【狗屁真爱！现实点好吗？没有钱，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！】

金钱、权力、地位……与一个真实的、触手可及的林清辞。

过去二十八年的全部人生，与来到这个世界短短几十天的点点滴滴。

顾衍之的内心在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斗争。每一个选择，都意味着对另一种可能的彻底放弃。

他看向林清辞紧闭的房门。门缝底下，透出温暖的灯光。她或许还在看书，或者在处理工作。她对这即将决定她命运的选择，一无所知。

如果选择回去，他将会失去什么？是这个会对他冷嘲热讽却也给他留饭的女人，是这个让他体会到挫败也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的家，是这个世界赋予他的、抛开身份之外，作为一个“人”的真实的触感。

如果选择留下，他将会失去什么？是他与生俱来的一切，是他习惯了二十八年的生活方式，是那种掌控一切、俯瞰众生的权力感。

哪一种失去，更让他无法承受？

倒计时在一点点流逝。每一分每一秒，都是煎熬。

第二天，顾衍之表现得异常沉默。他依旧去做兼职，依旧笨拙地做着家务，但眼神却时常放空，像是在思考极其重要的问题。

林清辞察觉到了他的异常，但并没有多问。只是在他晚上回来时，淡淡地说了一句：“今天发薪水了，我买了点排骨，晚上吃糖醋排骨。”

很平常的一句话，却让顾衍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。

糖醋排骨……剧本里的“林清辞”，似乎也很擅长做这道菜。他曾无数次品尝，却从未在意过其中的味道。而在这里，这却成了他贫瘠生活中，一点难得的、带着烟火气的期待。

吃饭的时候，两人相对无言。

顾衍之看着对面安静吃饭的林清辞，突然开口，声音有些沙哑：“林清辞，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，有一天，有一个机会，可以让我回到以前那种……很有钱、很有权的生活，但是代价是……伤害你。你觉得，我该回去吗？”

林清辞夹菜的动作顿住了。她抬起头，看向顾衍之，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。

她沉默了几秒，然后放下筷子，平静地问：“回去继续当你的霸道总裁，把我送进精神病院？”

顾衍之猛地一震，瞳孔骤缩：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？！”他从未跟她提过剧本的具体内容！更没提过精神病院！

林清辞的嘴角，勾起一抹极淡、却带着无尽嘲讽和了然的弧度：“顾衍之，你以为，只有你一个人，是‘特别’的吗？”

轰——！

顾衍之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
她知道了？她一直都知道？！她知道剧本，知道原著，知道……他原本打算对她做的一切？！

所以，她收留他，帮他，甚至“驯化”他……这一切，从一开始，就是一场清醒的、带着预谋的报复？或者说，是一场……实验？

看着他震惊到失语的样子，林清辞缓缓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看着窗外城中村星星点点的灯火。

“我从很久以前，就开始重复做一个梦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，“梦里，我是一个提线木偶，爱着一个把我当玩物的人，被他折磨、羞辱，最后……被关进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。那个梦，真实得可怕。”

她转过身，目光再次落在顾衍之脸上，那目光里，没有了平时的冷漠，也没有了之前的复杂，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。

“直到你出现。带着那些可笑的‘霸总语录’，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弹幕系统。我才确定，那不是梦。那是另一个世界，另一个‘我’的……命运。”

“我收留你，最初，或许只是想看看，一个失去了爪牙的老虎，会是什么样子。想看看，那个在梦里高高在上、掌控一切的人，跌落到尘埃上，会如何挣扎。”

“顾衍之，”她叫他的名字，语气郑重，“我看到了你的愚蠢，你的自大，你的无能。但我也看到了你的……改变。你开始学着洗碗，学着找工作，学着用正常的方式和人交流，甚至……会笨拙地想要‘保护’我。”

“我不知道你口中的‘回去’意味着什么。但我想告诉你我的选择。”

她走到他面前，直视着他的眼睛，一字一句，清晰无比：

“如果那个‘回去’，意味着你要变回梦里那个冷酷、残忍、视我为草芥的顾衍之。那么，我的答案是——”

“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。”

“而这个世界，这个需要你亲自工作、亲手做饭、会饿肚子、会受委屈，但也需要你承担责任、尊重他人、平等相处的世界，才是真实的世界。”

“在这里，你不是‘顾总’，你只是顾衍之。”

“选择权，在你。”

她说完，不再看他，转身收拾碗筷，走进了厨房。

顾衍之呆呆地坐在椅子上，耳边回荡着林清辞的每一句话，每一个字。

她都知道。她什么都知道。

她知道他曾经的恶意，知道他此刻的挣扎。她没有哭诉，没有哀求，只是平静地，给出了她的答案，划清了她的底线。

在她的话语里，他那个纸醉金迷、权倾天下的原世界，仿佛成了一个虚假而可笑的背景板。而眼前这个狭小、嘈杂、需要为生计奔波的世界，才是真实的存在。

在这里，他第一次靠自己的手赚到钱，第一次体会到与人平等交流的感觉，第一次……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占有和征服的、复杂而真实的情感。

倒计时，只剩下最后十分钟。

系统界面上，【选择A】的按钮闪烁着诱人的金光，仿佛在催促他抓住最后的荣华。

顾衍之看着厨房里林清辞忙碌的背影，那个背影纤细，却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。

他想起了她第一次给他煮的那碗面。 想起了她挡在他身前面对混混时的冷静。 想起了她说的“你的报应，我等到了”。 想起了她刚刚说的“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”。

如果回去的代价，是失去这个真实的、鲜活的、让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“人”而存在的林清辞，那么，那些财富和权力，又有什么意义？

不过是一座冰冷的、金色的牢笼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然后，缓缓地，却是无比坚定地，在脑海中对那个系统界面，说出了自己的选择。

“我选择……B。”

【选择确认。】 【宿主顾衍之，选择永久滞留本世界。】 【与原世界关联……切断中……】 【系统能量剥离……】 【弹幕链接……关闭。】

视野中，那困扰了他许久的、不断滚动着评论的半透明界面，像接触不良的电流一样闪烁了几下，然后，如同烟雾般，彻底消散了。

世界，在这一刻，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。

也前所未有的……真实。

他能清晰地听到厨房传来的水流声，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糖醋排骨的香气，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，那颗正在有力跳动的心脏。

他失去了一个帝国。

但他好像……找到了自己。

顾衍之站起身，走到厨房门口，看着正在洗碗的林清辞。

林清辞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，动作慢了下来，但没有回头。

沉默了许久，顾衍之才用一种干涩的、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的声音开口：

“林清辞。” “嗯？” “我没有回去。” “……我知道。” 又是一阵沉默。 “我……输了。”顾衍之的声音很低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，“输给了你的坚强，也输给了……这个有你的，平凡的世界。”

林清辞关掉水龙头，转过身，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。她看着他，看了很久很久。

然后，她微微弯起了嘴角，那是一个很浅很浅，却真实无比的微笑。

“欢迎来到，”她说，“真实世界，顾衍之。”

窗外，城中村的灯火依旧零星，夜空不见璀璨星辰，只有都市边缘特有的、浑浊的光晕。但在这个狭小的厨房门口，两个来自不同世界、背负着沉重剧本的灵魂，第一次，真正地、平等地，站在了一起。

他们的故事，或许没有华丽的开场，没有既定的剧本，但属于“顾衍之”和“林清辞”的，真实的人生，从这一刻，才刚刚开始。

（全文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