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天监谶言。
永帝十五年，朝中权贵若出现双生子必将灭国。
母亲毫不犹豫的留下姐姐，将我送去死侍营。
自懂事起，我每一天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。
可姐姐却是最尊贵的相府千金。
后来，我遇见了四皇子容野。
我们两情相悦，彼此心生爱慕。
他许下承诺，“若有一日我称帝，就让你当我的皇后。”
可他称帝后，却娶了姐姐。
再后来姐姐惨死，尸体被秘密送回了相府。
爹爹为了稳固势力让我代替姐姐的身份进宫。
毕竟，我们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。
1
我回到家中时，姐姐的尸首已经被处理好。
可我的鼻子还是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。
这是我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进这扇门。
母亲看着我的脸，眼眶瞬间红了。
她仿佛在我的脸上不断的寻找姐姐的样子。
我讨厌这种目光。
非常讨厌。
仿佛我永远只是姐姐的影子。
“明日起你就待在相府，不必回夜葬了。”
夜葬。
我待了十六年的地方。
只有外人在的时候。
那个地方才会被称为夜葬。
其实它还有另一个名字。
死侍营。
我和姐姐出生那天，钦天监窥得天机。
若朝中位高权重者家中出现双生子。
便有灭国之灾。
母亲毫不犹豫的选择的姐姐。
将还在襁褓中的我直接送到了死侍营。
2
“她是怎么死的。”
我的话触及的母亲心底的痛。
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，死死的咬着牙。
“宫里的那些女人，每一个都心狠手辣。”
“你姐姐是被活活虐待致死。”
我面无表情，冷冷的看向一旁的管家。
“带我去见她。”
管家面露难色，“二小姐，大小姐她……她已经下葬了。”
我转头看向母亲，“你找我回来必然是有事要我帮忙，带我去见她一面，我就帮你。”
母亲声音颤抖传来，“她都入土了，你要见她做什么！”
我冷笑。“我想看看相府中唯一的大小姐死的有多惨，不行吗？”
夜晚的寒风吹过我的发梢，我的笑仿佛穿透了冷风。
显得那般诡异。
母亲知道她只能答应我。
因为我看得出，她此时此刻的眼中只有仇恨。
3
姐姐的棺椁被刨了出来。
她被葬在一处荒废的山头，连块碑都没有。
我打开棺椁。
姐姐安详的躺在里面。
她穿着一袭白衣，瘦弱的仿佛只剩下骨架子。
我将烛火靠近，一点点检查她的尸体。
直到天微微亮，我才让他们重新将姐姐下葬。
回到相府。
母亲将我叫去了祠堂。
她大概又是一夜未眠，跪在列祖列宗面前。
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超度经文。
我有些不耐烦，“说吧，你想要我怎么做？”
“替你姐姐进宫。”
我不惊讶，姐姐是四妃之一。
她的尸体都送进了相府，可我从夜葬到上京的路上却没有听见一点风声。
那证明宫里大多数的人并不知道姐姐已经死了。
“谁害死她的？”
“不知道，我只知道皇上十分宠你姐姐。”
“在那紫禁城里，得了圣宠，便会引来杀祸。”
我语气平静，“那就都杀了。”
“不能杀。”母亲看向我，“你杀了她们，皇上必定追究，相府的人都要死。”
我双手微握，“她死的时候都已经成那个样子了，你还在意那么多。”
“镜儿，这便是身在相府的命。”
“那你需要我进宫做什么？”
母亲转过身，愣愣的看着我许久。
“若是他们知道你姐姐死了，后宫之中就没有我们相府的人了。”
我耻笑，“说来说去，你们在意的还是相府的权势。”
“镜儿，你父亲需要你留在后宫。”
“整个宰相府也需要你留在后宫。”
4
接下来一个月，家中嬷嬷教我宫里的规矩。
我学的很快。
其实不需要一个月。
我这样的人，三天就足够了。
母亲用针在我眼下刺的泪痣，也已经结痂。
留下了一点，和姐姐生来的一样。
这便是我和她的脸，以前唯一不同的地方。
这期间我也知道了，宫中爆发了时疫。
姐姐病情严重，故送回家中静养。
这是宫里人的说法。
实际上是姐姐的贴身丫鬟，拼尽最后一口气来到了相府。
告知大家姐姐被害死了。
母亲第一时间就是想办法将姐姐的尸体送出了宫。
后来又通过了宰相向皇上请旨。
接姐姐回家休息。
这里面费了些功夫，但好在一切都很顺利。
5
我和喜鹊一起进了宫。
她也来自死侍营。
并且和姐姐的贴身丫鬟是双生子。
我知道这一定不是巧合，但我也懒得思考。
这些，又或者这一切都不重要了。
母亲虽然没有明说，但我知道能害死姐姐的人不多。
紫禁城有紫禁城的规矩。
位高一级压死人。
姐姐位列四妃之一，那么能害死她的人必然要么和她位份一样。
要么就是位分之上。
我回宫之后第一时间回了姐姐的寝殿。
秋华宫。
这里距离皇上的御书房很近。
只有几百米的距离。
踏进宫内的那一刻，我便观察着所有下人的神色。
只有一人，煞白了脸。
她先是看了看我，又望向喜鹊。
脚下一软，踉跄的跌倒在地上。
我看了喜鹊一眼，喜鹊便明白我的意思。
当晚，那个宫女便被我带到了内殿。
“月……月妃娘娘吉祥。”
她跪在地上，根本不敢看我的眼睛。
“抬起头来。”
她深吸了一口气，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气看向我。
“娘娘……娘娘深夜找奴婢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？”
“哈哈哈哈——”
我看着她笑，声音仿若来自地府一般冰冷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奴……奴婢秀秀，娘娘……娘娘怎么这么问。”
我平静的靠在椅子上，玩弄着手里尖锐的指甲。
那是我最善用的攻击武器。
将指甲修的尖锐如刺，便可结合内力穿颈杀人。
“秀秀，你太慌了。”
我敛眸，“说吧，是谁指使你害本宫的？”
“娘娘……娘娘在说什么？”
“奴婢……奴婢听不懂。”
我弯下身，用手抬起她的下巴。
尖锐的指甲抓破她的皮肤，鲜血瞬间就流了下来。
“没事，你很快就能听懂了。”
我看了一眼喜鹊，“用最基础的工具，别让她死。”
“是。”
6
我拿起桌面上的茶盏，给自己泡了壶茶。
茉莉花的香气扑面而来。
“滴答，滴答，滴答。”
泪水划过脸颊。
“这么多年了，你还是钟爱茉莉花茶。”
记忆如同惊涛骇浪般翻涌而来。
那是我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姐姐。
在死侍营门外的迷雾林。
她身上鹅黄色的纱裙已经破败不堪。
露出的地方全是鲜血。
可见到我的那一刻，她还是朝着我扑了过来。
“镜镜——”
她的身体是那样瘦弱，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走。
可她却能够一个人，走到几十里外的死侍营。
姐姐告诉我，她无意间听到老嬷嬷和母亲提到我。
她才知道自己有个妹妹。
被关在一个叫做夜葬的地方。
她去年便偷偷跑出来一次，可却没找到这个地方，就饿晕在了荒郊。
还好被出来寻的家丁找到。
今年是第二次了。
“镜镜，我带你回去。”
她握着我的手，满脸都是决绝。
那一刻，我哭的浑身颤抖。
我不知道为什么，在活着的七年时光里，我明明恨透了她。
可她一出现，我便不恨了。
7
姐姐带我从侧门回了家。
母亲见了我大发雷霆，父亲更是打算直接杀了我，免除后患。
姐姐拼死拦了下来，以死相逼。
“如果你们杀了妹妹，我就陪她一起死。”
我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里，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魄力。
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。
觉得我的命比她的还重要。
我将跪在地上把头都磕破的姐姐扶了起来，轻声说，“我回夜葬。”
“不……不行，你不能回去。”
“那里太可怕了，你会死的。”
我用手擦掉姐姐脸上的泪，朝着她摇摇头，“不，我不会死。”
虽然那时我只有七岁，但已经经过了夜葬最残酷的厮杀考验。
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，墙上的细孔不断释放着毒气。
一共十人，只能活一个。
我便是那一个。
8
往后每隔一段时间，姐姐都会来夜葬。
一来就会住好几天。
夜葬的人都不敢多说些什么。
一来她是相府千金。
二来我在夜葬的位阶也不低。
姐姐每次来都带了好多东西。
吃的穿的，还有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。
我最喜欢姐姐给我做的香囊。
因为那可以盖过我身上药草的味道。
直到十六岁那年——
“镜镜，过年以后我就不怎么能来看你了。”
我有些紧张，“为什么？出什么事了吗？”
姐姐笑着摇了摇头，“我要入宫了。”
“我想只要我入宫为妃，我就能拥有更多权势，这样我就可以接你回家了。”
我皱皱眉，“姐姐，皇宫那样的是非之地不适合你。”
“而且我回不去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当年钦天监的谶纬。”
这点我在夜葬这么多年，早就知道了。
可姐姐坚持入宫，我想这其中也有父母给的压力。
前朝后宫，多少势力交错。
宰相虽是一人之下的重臣。
但同时也是所有人的眼中钉。
皇上的后宫必须要有能为自己说得上话的自家人。
姐姐就必须要入宫。
9
之后我便很少听见姐姐的消息。
我也没有再见过姐姐。
她只给我写过几封信，信里皆是告诉我她一切安好。
在听到她的消息，便是影刃来找我。
带我回相府。
一路上，马车内鸦雀无声。
我了解影刃，他也了解我。
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。
“她还活着吗？”
马车里犹如死寂一般的沉默。
我只能听见马蹄踏过雪地声音。
影刃最终也没有回答。
我知道，沉默便是答案。
10
半盏茶的功夫，秀秀就招了。
夜葬有千万种折磨人的方式。
我知道她扛不了多久。
她是柔妃的人。
杨雪柔，位列四妃。
因为嫉妒皇上宠爱姐姐，便买通了秋华宫宫女。
在我姐姐平日的饮食里放了无色无味的毒药。
导致姐姐身体日渐衰弱，无法侍寝。
“娘娘。这毒药寻常人拿不到，估计和太医院有关。”
“需要我调查一下她的家世吗？”
“不用。”
我摇头。
“都一样。”
她是什么家世对我来说，都不重要。
“娘娘您先回房吧，我处理她。”
“不用。”
我用一盆冷水将秀秀泼醒。
她吓得满脸苍白。
“娘娘，娘娘放过奴婢吧。”
“奴婢所有知道的都招了，奴婢……啊……”
她话音未落。
一把锋利的刀子已经刺入了她的心脏。
鲜血溅落在我粉色的衣裙上。
“娘……娘娘……”
我手腕用力，匕首往深处一推。
她便断了气。
喜鹊递上锦帕，“娘娘，其实可以让奴婢来处理，不必脏了您的手。”
我接过锦帕，擦拭着手上的鲜血。
冰冷的目光盯着秀秀合不上的双眼。
“复仇那么痛快的事，怎么能假手他人。”
11
三日后的赏花宴。
我见到了杨雪柔。
她很美，犹如冬日里的雪兔。
美得很干净。
可当她看见我时，手里杯盏“哐当”一声落在了地上。
我没有看她，而是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。
萧妃在赏梅。
黎妃在逗皇子玩乐。
“找到了。”
我轻声低喃，看向喜鹊，“你觉得呢？”
喜鹊在我耳边说，“奴婢也觉得她不对劲。”
我朝着杨雪柔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。
她就像是雪地里受惊的小白兔。
不断的向后退。
正当她快要摔倒的时候，我抓住了她的手。
那双冰冷刺骨的手。
“雪深地滑，柔妃姐姐要小心啊。”
杨雪柔立刻甩开我的手，极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，“多谢月妃妹妹关心，本宫有些不舒服，就先走了。”
她没等我回应，转身快步离开。
我亦没有追，而是选了个位子落座。
黎妃这才看见了我，满眼担心的朝着我走来。
“月儿身体好些了吗？我一直很担心派人前去相府问了好几次，可管家只说你要静养。”
我笑了笑，“好多了。”
“你身子骨不好，一定要多注意休息。”
黎妃将我的手放在她的掌心，温柔的抚摸着，“一会儿让宫女去姐姐那里拿些补药，姐姐看着都心疼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看向还在赏梅的萧妃。
“萧妃姐姐怎么不过来坐会儿，我们也好久没见了。”
我看见她的肩膀僵了一下，但转眸后的神色却没有异常。
“瞧姐姐我，赏梅太专注了，都没发现月妃妹妹来了。”
萧妃边走边说，“皇上真是宠妹妹，竟然允许妹妹回府休息。”
“是啊，在家中的一月有余，刚回宫我都有些不习惯了。”
我看着萧妃头上的步摇，“姐姐是真喜欢梅花啊，步摇真好看，只是妹妹怎么感觉少了一个珠子呢？”
萧妃脸色骤变，哪怕她拼命掩饰。
但在我眼里，都没有任何意义。
“啊？是……是吗？可能不小心弄掉了。”
我低眸轻笑，“那姐姐可要好好找找了。”
只有我知道她永远都找不到了。
因为那颗珠子紧紧的握在我姐姐的手心。
12
还没等萧妃想好如何回应我，皇上来了。
容野穿着玄色龙袍，一双深眸沉静如霜的扫过所有人，最终落在我的身上。
我等跪地行礼。
少年帝王轻拂衣袖，“都免礼吧。”
我迎上他的目光。
这就是姐姐所爱慕的人。
我见过他的画像，姐姐给我送来的信里有。
画像里容野在画画，她在一旁静静的坐着。
想起姐姐，我的眉心便不自觉的皱起。
心脏仿佛被利刃划过一般疼。
“娘娘，皇上在问您话。”
喜鹊拉了拉我的衣袖，我才回过神来。
“月妃怎么了？”
“身体还不适吗？”
我摇摇头，“多谢皇上关心，嫔妾好多了。”
“只是这雪下的深了，身体又有些不争气了。”
“那便早些回去休息吧。”
我正准备行礼离开。
他又说了一句，“朕送你回去。”
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我的身上。
容野从高台处走下，经过我时牵起我的手。
他的掌心很炙热，瞬间捂热了我冰冷的手。
13
他走的很慢，细碎的雪花落在我的发梢。
他瞧见了，轻轻将雪抖落。
“以后多穿点衣服，手这般凉。”
我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只是淡淡的回应着，“嗯。”
“朕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用膳吗？”
我不自觉的皱眉。
原本今晚我就打算要了杨雪柔的命。
他若是留下，便又要耽搁一天。
“嫔妾风寒未愈，恐担心传染给皇上……”
喜鹊闻言立刻小声提醒，“娘娘……”
她怕我露馅。
因为其实我不知道姐姐和容野之间是如何相处的。
但我从姐姐给我写的信里知道容野是一个绝顶聪明帝王。
雷厉风行，杀伐果决。
哪怕是少年帝王，整个朝廷都无一人敢施压于他。
这也是父亲为什么那么需要一个自家人在后宫。
自古少年帝王，最难过情关。
容野许久都没有说话，直到把我送到秋华宫门口。
“那你今晚好好休息，明日在陪朕用晚膳吧。”
“恭送皇上。”
他的眼里有些失落。
我看着他转身离开，走进漫天大雪的长廊。
有些年少的记忆，在脑海中不受控制翻涌。
14
我打算今夜先杀杨雪柔。
喜鹊前往探查时发现，杨雪柔寝宫外多了许多侍卫。
并且整个寝宫外，都贴着黄色符纸。
“娘娘，我们还是直接动手吗？”
喜鹊看向我，“我探查过了，那些人都不是我的对手。”
“不，我打算让她换一种死法。”
“喜鹊，你的轻功如何？”
“虽比不上你，但在夜葬比我轻功好没几个。”
“很好。”我冷眸轻敛，“用迷魂散迷晕她，将她带到乱葬岗。”
我穿着一袭白衣，踏过一具具的死尸体。
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。
可我却觉得那样熟悉。
我蹲下身，从衣袖里拿出匕首。
在杨雪柔那张白皙无瑕的脸上划了个口子。
鲜血瞬间流了下来。
“啊——”
剧烈的疼痛让她猛的睁眼。
看到我的那一瞬间，她疯了一样的尖叫。
“不要过来，你不要过来……”
“不是我……真的不是我……”
我压低声音，“杨雪柔，你害我好惨啊。”
杨雪柔瞪大了双眼，不停的在地上爬。
她每摸到一具尸体，便会控制不住的大叫。
“救命……救命……”
“求求你，我求求你……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，我求你不要杀我。”
我撬开她的嘴，喂她吃了一颗血色的药丸。
“杀人偿命本就天经地义，求有什么用？”
杨雪柔拼命的摇着头，“不是，不是我杀的，我没有杀你……”
“我只是下药了，真的不是我……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死……死了……”
“我只是嫉妒……嫉妒皇上宠爱你……我只是想让皇上无法召你侍寝。”
“我……咳咳……咳咳我没想要杀你。”
她的声音颤抖不已，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绝望。
毒药在她体内快速的蔓延，瞬间她的脸便如同窒息一般。
青筋暴起，憋的通红。
很快，她便在极度痛苦中断了气。
“将她的尸体送回去，伪装成自戕。”
“是娘娘。”
“娘娘觉得她的话可信吗？”
我垂眸，“可不可信我不知道，但亲手杀我姐姐的不是她。”
但她一定看见姐姐死了。
否则在赏花宴上，不会如此失态。
15
杨雪柔自戕这件事很快整个紫禁城都知道了。
太后和皇上召集所有后宫嫔妃前往御书房，
她的哥哥在太医院当值，仔细检查她的尸体后向皇上禀明自己的妹妹极有可能被人所害。
“朕已经询问过昨夜当值的侍卫，并没有看见可疑之人。”
“可臣的妹妹有可能是中毒而死。”
容野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，“中毒？什么毒？”
“这……臣还不知。”
“朕理解你失去妹妹的痛心，柔妃是朕的嫔妃，朕也很痛心。”
“朕答应你一定将其厚葬，你不必担心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容野摆了摆手，“朕乏了，你下去吧。”
“皇上且慢——”
萧妃跪了下来，“嫔妾昨晚的贴身宫女看见有人将柔妃妹妹带出了宫。”
“嘶——”
整个御书房瞬间一片哗然。
“不妨请她进来禀明。”
音落，她便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。
喜鹊稍稍往前走了一步。
我知道她进入了警备状态，想要随时带我杀出重围。
容野盯着萧妃看了许久，方才沉沉的说，“让她进来吧。”
“奴婢香宁昨晚看见……”
“看见什么？”
容野的反问多了几分威严。
吓的小宫女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。
“看见月妃娘娘和她的贴身宫女，将柔妃娘娘带出了宫。”
16
只此一瞬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我的身上。
我望向容野，在他那双清眸里看见了担忧。
“皇上明鉴，嫔妾冤枉。”
“月妃娘娘，奴婢亲眼所见，怎能是假？”
我不紧不慢的开口，“那么本宫想问问你，紫禁城每一处城门皆由重兵看守，我是如何带着柔妃出的宫？”
“月妃娘娘用的轻功，走的屋顶。”
香宁立刻磕头，满眼含泪，“皇上您要相信奴婢，奴婢一家三十二口的命，要不是亲眼所见，怎么有胆量污蔑当朝宠妃？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我的笑声响彻在御书房。
“你说本宫能不被宫里的侍卫发现，用轻功将柔妃带了出去，并且再杀了她之后，又用轻功将柔妃带了回来，伪装成自戕？”
“正是如此，娘娘……娘娘所言本就是事实……奴婢劝娘娘回头是岸……”
“那你倒是说说看，本宫要杀她为何需要如此麻烦？”
“照你所言本宫能飞檐走壁，且不被宫里的侍卫发现，本宫大可以直接进柔妃的寝殿将她杀害，这岂不更快更安全？”
我的几连反问让香宁说不出话。
容野直接下达指令，“宫女香宁污蔑月妃，立即处死，其家人通通关进天牢。”
“皇上，皇上饶命……”
“皇上您一定要相信奴婢，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啊……”
萧妃见状，立即帮香宁说话，“皇上，嫔妾的宫女轻功了得，她对声音极其敏感，嫔妾觉得她没有说谎，还请皇上明察！”
容野眉眼轻挑，怒声，“那你的意思是朕在说谎了？”
萧妃大惊，瞪大了双眼看着容野，“皇……皇上何出此言。”
“昨夜朕与月妃在一起，月妃怎可能有时间去杀人？”
那一刻，我望向容野的眼睛里也满是震惊。
甚至比萧舒鸢还要震惊。
17
萧妃被降为贵人，迁至明堂宫，罚禁足。
宫女香宁赐杖毙。
容野雷厉风行，下旨但凡有人议论此事杀无赦。
黎妃怕我受到惊吓，这段时间经常来看我。
时不时的给我带来了补药。
怕我夜里睡不好，还送来了许多檀香。
“月妃妹妹别担心，萧贵人已然被禁足，不会再伤害到你了。”
“你若是害怕，姐姐时常来陪你。”
我看了一眼窗外的白茫一片的雪景，轻叹了一口气，“多谢姐姐了，先前我总睡不好，用了姐姐的香之后好了许多。”
“对妹妹有帮助就好，妹妹还需要什么可以随时和姐姐说，姐姐命人送来。”
“那就先谢过姐姐了。”
除了黎妃之外，容野也时常来。
他每次来都给我带来许多新衣，还有些进贡的新奇玩意儿。
他最喜欢找我下棋。
我们两个总是势均力敌，下着下着便陷入了难解之局。
“皇上以前也这般爱下棋吗？”
我看着手中被把玩着光滑圆润的棋子，便知道姐姐一定经常下棋。
“朕更喜欢画画。”
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我的脸上。
温柔缱绻。
那双原本清冷的瞳孔，好似会发光。
见我不语，他继续说，“要看看朕的画吗？”
18
御书房后的暗室内。
里面挂着上千张的画像。
画像里的不是别人，正是姐姐。
我看着画像，瞳孔里泛上一层薄薄的雾气。
“萧贵人死了，皇上可知道？”
容野点头，“朕知道。”
“她全身的骨头几乎全断，双眼被刺瞎，脖颈处被开了个口子，血流而亡。”
“皇上不好奇这是谁做的吗？”
萧舒鸢被降了位份后就住进了明堂宫。
其实就是冷宫。
被送去那里的人，死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。
无人在意，无人过问。
但萧舒鸢死的太惨了，以至于宫里都有了些许传闻。
厉鬼索命。
“后宫之事，朕很少过问。”
“你若是被吓着了，朕以后天天来陪你。”
我垂了垂眸，“皇上最近总陪着我，后宫的其他娘娘该伤心了。”
“他们伤心与朕有何关系，朕只想陪着你。”
我颔首，撞向了他沉沉如霜的眼眸。
“你若陪着嫔妾，总得有人陪着黎妃姐姐吧，三皇子已经出宫学习一月有余了。”
“嫔妾觉得黎妃娘娘该想他了。”
19
翌日清晨，喜鹊便带来了消息。
三皇子容朝回宫了。
她是黎妃唯一的儿子，捧在手心的至宝。
自杨雪柔死了以后，黎妃便将容朝送去孔夫子书院学习。
“今夜奴婢就将容朝带来。”
“嗯。”我嘱咐道，“小心些，那黎晚武功不低，身旁的宫女侍卫也都是有功夫的。”
“娘娘放心，奴婢知道怎么做。”
“暗室做好了吗？”
“前些日就做好了。”
我摇晃了晃手中的杯盏，“将容朝抓来后直接关起来。”
“是。”
当夜子时。
黎晚一个人来到了秋华宫。
她看见我时，整张脸瞬间阴冷了下来。
“月妃妹妹这是做什么？”
我坐在高位之上，一旁的香炉里点着她给我的香。
“黎晚，你不必装了。”
见我看戳穿了她，她也不装了。
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？”
我敛眸，“我早就听闻你医术高明，那天在赏花宴上，你假意握我的手关心我，实际上是在探我的脉。”
“那天你就知道我不是姜月。”
“好聪明啊，比你那姐姐可是聪明多了。”
她继续问，“你怎么知道我是凶手？”
“姐姐身上有很多细小的针孔，百会穴处更是被插入一根十米长的细针，这才是导致她死亡的原因。”
我的手微微颤抖，目光里全是恨。
黎晚看着我，眼神越发的阴冷。
她嚣张的笑了笑，“可是那又怎么样呢？你有证据证明我杀了她吗？”
我冷笑，“我需要证据吗？”
“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来这里的原因？”
黎晚看着平静的我，眼睛越瞪越大。
“你疯了啊？这里是紫禁城，他是皇子。”
“你若是敢动他，必定被满门抄斩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我大笑了几声，看着黎晚的脸越发的苍白。
“满门抄斩？”
“不瞒你说我很期待。”
20
“你疯了！”
大概是知道了我的想法，黎晚慌了。
她咬着牙，“这一切都是你姐姐错，她自进宫以来，皇上每晚都在她的寝宫，我们只是想分一点宠她都不让。”
“她凭什么？”
只有我知道，姐姐想要争宠是为了我。
她想要站的足够高，这样才能将我从夜葬接出来。
见我晃神，黎晚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朝我袭来。
我眉眼微抬，躲过的瞬间取下她头上的簪子，刺入她的肩膀。
“你也配和我动手？”
“你……你的武功怎么会这么好？”
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我冷冷的看向她，“你猜猜看。”
黎晚自知不敌我，立即求饶，“我们商量一下好吗？如今杨雪柔和萧舒鸢都死了，你就当给你姐姐报仇了。”
“后宫只剩你我为妃位，我保证从今天开始不会与你争宠，更不会泄露你的秘密。”
“你别伤害我的儿子行吗？”
她说的声泪俱下，“我保证我会为你姐姐日日诵经，助她早登极乐。”
我则满眼都是杀意。
“你不配为她诵经。”
“选一个吧。”
“什……什么？”
“你和你儿子的命，选一个死。”
黎晚不可置信的看着我，她想过我会杀她。
但她一定没想过，我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杀她。
“我若是死了，你也会死。”
她将目光落在香炉上，“你以为我给你的只是普通的檀香吗？”
“七日散。”
我迎上她的目光，“普通的七日散毒性并没有那么强，但它与檀香结合便是剧毒。”
“它能在七日内，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心脉尽断。”
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？”
这一刻，我在黎晚的脸上只看见了绝望。
“因为研究出七日散的是我，别说是七日散加檀香，就算是鹤顶红对我来说都没用。”
我在夜葬的等阶之所以高于其他武功相近的人，是因为我是药人。
从小便不停的试毒，每次快毒发身亡的时候就服用解药。
长久以往，这个世界上任何毒药对我都没用了。
黎晚微微张嘴，双唇颤抖，“你……你到底是什么人？”
“我叫姜镜。”
“是姜月的妹妹，也是夜葬的杀手。”
我解答了她的问题，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。
“该说的都说了，你该选了。”
黎晚嘶吼着，“你知道的，我不可能选我儿子死。”
“皇上要是知道你只是姜月的替代品，他不会放过你的——”
我平静的说，“你该上路了。”
“当然，这段路一定不会那么好走。”
我折磨了黎晚整整一个晚上。
毒哑了她的喉咙，刺瞎了她的眼睛。
然后用夜葬最折磨人的手段，将她身上的肉一点点切下来。
直到她再没一丝气息。
最后，一把火烧了别院的暗室。
“黎妃的儿子，需要奴婢处理掉吗？”
“放了吧，我不屑伤害幼子。”
其实无论黎晚怎么选，最终死的都是她。
我只是利用一个母亲的心态。
让她陷入更加无尽的绝望罢了。
火势越来越大，宫里乱作一团。
我快速洗去身上的血迹，换了一身姐姐最喜欢的藕粉色长裙，准备前往御书房。
“娘娘，您真要去吗？”
喜鹊有些不解，“既然已经报了仇，奴婢可以拼死保护娘娘出宫。”
“你离开吧。”我看向喜鹊，“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。”
“可是娘娘……奴婢总觉得那个黎妃提前做了些什么。若是皇上知道你不是大小姐，你会有危险的。”
“喜鹊。”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你先走，我还有一些疑惑，我想亲自证实。”
“奴婢陪你。”
“不用。”
我看着不远处御书房的方向摇了摇头，“有些路，终究要我一个人走。”
21
御书房里除了皇上之外，只有徐公公。
容野见我来，立刻将身上的皮袄脱了下来，披在我身上。
“这么冷的天，怎么穿的那么少。”他紧握我的手，“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吗？”
我抬眸，撞进他温柔如水的眼眸，“突然想和皇上下棋了，嫔妾带了酒，我们手执一局如何？”
“好。”
徐公公立刻道，“娘娘把酒给奴才，奴才来倒。”
我拿起一旁的酒杯，斟满后一饮而尽。
“就不麻烦公公了。”
徐公公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。
“望娘娘恕罪，这是规矩。”
“本宫明白。”
容野摆了摆手，“行了，你下去吧，没朕的命令不准进来了。”
“是。”
容野望着我许久，落下黑子，柔声问，“爱妃是不是有话和朕说。”
“皇上，嫔妾听闻民间有个玩法，每落下一个字便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。”
“这一月有余，皇上面对嫔妾时时常欲言又止，你一定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嫔妾吧。”
他微眯着眼，那双暗眸下似是波涛汹涌。
“好啊。”
“那嫔妾先问。”
我落下白子，整张脸瞬间沉了下来。
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结。
“容野，你为何放纵我杀了她们？”
他垂着眸。
烛光摇曳。
我看不清他的神色。
只见他轻轻落子，“因为你想要的我就会给。”
他猛的抬眸看向我，我竟觉得呼吸一窒。
“该我问了。”
我看着他挑了挑眉的模样，回忆在不断拉扯。
他连朕都不愿意称了。
“问。”
“报了仇，开心吗？”
“开心啊。”我红了眼眶，“怎么会不开心呢？”
我落下白子，深吸一口气，“你爱过她吗？”
容野身形一怔，“没有。”
我手中的白子越握越紧，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。
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，“你都看过我的画了，怎么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。”
“姜镜。“
“除了你，我谁都不爱。”
22
我透过容野的目光，仿佛看见了年少时最开心的日子。
我拼命逃离夜葬。
他拼命逃脱追兵。
我们碰巧遇见，本打算同行，却落入了深不见底的山洞。
那年我十岁，他十五岁。
当时的我以为，我们一定要死在洞里了。
他却无意间触碰了开关，给我们寻了一条生路。
甬道的尽头是一处桃园。
我们在那里生活了三个月。
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，他亦知道我的。
“姜镜，等我当上皇帝，我就把你接走。”
我笑了笑，“有钦天监的谶言，就算你是皇帝也很难接我走。”
他坚定的望向我，“我用生命起誓，我一定会接你走。”
后来，桃园的河水上涨，我们在水下找到了出口。
我很快就被影刃找到并带回。
他也被御林军带回了宫。
几个月后，皇宫便传来老皇帝病重，太子被刺杀的消息。
次年，新皇登基。
而身处夜葬的我，每天过得都是刀光剑影的日子。
早就忘了那个少年的誓言。
23
“该我问了。”
容野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。
“离开那儿开心吗？”
“开心啊。”我闭了闭眼，任由泪水落下，“但……代价太大了。”
他抬起手，小心翼翼的擦去我眼角的泪，“其实你想问的不止这些吧。”
我猛的颔首望向他，声音嘶哑颤抖，“为什么？为什么不救她？”
“御书房距离秋华宫不过百步，你那么心思缜密的一个人，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有危险？！”
“除非——”
“你默许了她们的行为。”
他沉默。
我哽咽着，“回答我啊，容野。”
“你回答我啊——”
他有些无力的解释着，“我试过无数种方式，甚至架空了钦天监，可都没办法让那些老顽固不信谶言。”
“所以……你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我姐姐！”
“她不死，你回不来。”
24
他皱眉，眼里有无奈，有叹息。
就是没有后悔。
“我太了解姜相，他为了权势一定会接你回来，让你代替你姐姐进宫。”
我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，将棋盘掀翻在地，“容野，我只想要我姐姐平安！”
“对不起。”
他闭了闭眼，苦笑着，“其实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。”
他看了眼放在手边，我早就斟满酒的酒杯。
“可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御书房找我。”
“我还奢望着你没有那么聪明，那样我们或许……”
容野拿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。
“容野——”
我大惊，可双脚却一步未动。
他起身，缓缓走向我。
一把将我抱进怀里。
“你本不必这样的……”
“我说了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。”
他强忍着毒药的疼痛，依旧在我耳边温温柔柔的说着，“其……其实我没想过你姐姐会死。”
“我派人去保护她了，只是他们都被杀了。”
“我只想着……她毁了容，姜相也定会让你入宫。”
我下的毒发作的很快，痛苦的时间很短。
他有些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。
我反手将他抱住，感受着他渐渐冰凉的身体。
“我……还有一个问题……”
“你问……”
“你可曾有过一瞬间……”
容野沉默了片刻。
“咳咳咳……“他轻喘着气，“罢了……我……我想问你入宫后可曾有过一瞬间的……开心？”
许久，我都没有回话。
直到他的脉搏不再跳动。
我紧紧地抱住了他。
“有。”
“都有。”
挂在墙上的丹青随风落下。
画中的女子，没有那颗泪痣。